樓道裡的聲控燈在四人腳步下忽明忽暗,林楓走在最前麵,後頸還沾著天台的風。
張野的相機包撞在門框上發出悶響,陳默低頭用手機照著路,鏡片上的霧氣早散了,卻仍有濕痕。
趙子軒的奶茶杯被他捏得變了形,褐色液體順著指縫滲出來,滴在瓷磚上,像一串深淺不一的歎息。
404寢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張野最先衝進去開了燈。
暖黃的光線裡,林楓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放,鍵盤敲擊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
趙子軒踢掉腳邊的籃球,一屁股坐在下鋪床沿,床板發出“吱呀”抗議。
陳默搬來椅子坐在電腦旁,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沿——三長兩短,是他們內部約定的“情況不對”暗號。
視頻加載條跳到99時,林楓的喉結動了動。
他餘光瞥見趙子軒正盯著桌麵,那裡還壓著半張上周小薇幫他們抄的社區活動表,墨跡被奶茶暈開,像朵皺巴巴的雲。
張野突然彎腰從床底摸出罐可樂,拉環爆開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抖了下。
“播吧。”趙子軒聲音啞得像砂紙。
屏幕亮起的瞬間,小薇的臉填滿了整個畫麵。
她的頭發沾著夜露,眼尾的紅還沒褪儘,背後是電話亭斑駁的綠漆。
林楓聽見自己吞咽的聲音,陳默的椅子在地上蹭出刺耳的響,張野的可樂罐捏得哢哢響。
“我知道你們在測試我……”小薇的聲音帶著鼻音,每句話都像一根細針紮進耳膜。
當她說“繳費單上的‘思想矯正獎勵基金’還在漲”時,趙子軒突然站起來,椅子“哐當”倒在地上。
他背過身去,拳頭抵著牆,指節發白。
張野的可樂灑了,深色液體在桌麵蜿蜒,漫過林楓的鼠標墊——那上麵印著他們第一次團建時的合照,小薇站在最邊上,笑得比陽光還亮。
視頻結束在“記得我不是不記得你們救過我”。
屏幕自動黑掉的刹那,趙子軒突然轉身,眼眶紅得像要滴血:“我們是不是也把她當工具用了?救她,是為了讓她幫我們發聲?”他的聲音在發抖,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上次她被醉漢堵在巷子裡,我衝上去的時候想的是‘這姑娘能當眼線’;暴雨天背她媽去醫院,我算計的是‘能換她三個月信任’……”
張野低頭盯著自己沾著可樂的手,聲音低得像歎氣:“可她現在拿我們換命……”
“她不是叛徒。”林楓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沉了三度。
他按住趙子軒的肩膀,能感覺到那副骨架在發抖,“她是被困住的人。”他點開小薇的舉報記錄截圖,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發青,“你們看這個備注——‘建議以引導為主,避免激化’。她在係統允許的範圍內,給我們留了最後一口氣。真正的問題是……”他喉嚨發緊,“我們有沒有給她除了‘舉報’之外的選擇?”
寢室裡安靜得能聽見窗外的蟬鳴。
趙子軒慢慢坐下,撿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椅背上的刻痕——那是他們剛搬進來時,張野用裁紙刀刻的“404永不畢業”。
三天後,趙子軒的筆記本上多了行潦草的字:“街頭大學”改為“無名講堂”。
他沒告訴任何人,隻在淩晨四點摸黑去了老馬叔的保安亭。
晨光裡,他用粉筆在斑駁的牆上寫下第一句:“知識不屬於任何組織,隻屬於記得它的人。”粉筆灰簌簌落在他球鞋上,像場細小的雪。
當晚,陳默的電腦彈出提示:該地點ifi信號被掃描三次,ip歸屬社區數據中心。
“他們在找我們。”陳默推了推眼鏡,屏幕藍光在他鏡片上跳動,“但找不到痕跡。”
同一時間,城南手作市集的陶泥攤位前,張野把《地下教材》塞進阿峰手裡時,能感覺到對方指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