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文件？深夜簽署？確保合規性？
這分明是佟振邦的試探！是他對自己父親“死而複生”後精神狀態、決策能力，乃至……身份真實性的又一次赤裸的檢驗！派來他最信任、最冷硬，也最無情的助理蘇鬱，如同一個最高明的測謊儀！
秋初霽凝視屏幕，英文條款如蟻群密布，股權結構圖錯綜複雜，交易金額龐大得令人眩暈，他頓覺天旋地轉。
前世，他隻是一個為幾千塊工資奔波的底層職員，哪裡接觸過這種動輒涉及數十億資金流向、足以影響行業格局的跨國並購案？那些專業術語如同天書！
冷汗再次涔涔而下。他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了衣服、推上舞台的小醜，在聚光燈下無所遁形。
靈魂深處那個卑微的秋初霽在尖叫，在退縮，而扮演佟遠山的重壓，幾乎要將他的精神壓垮。
他該怎麼辦？拒絕？說自己看不懂？那無異於直接宣告自己是個冒牌貨！簽？他連這些文件到底是什麼性質、會帶來什麼後果都一無所知！這可能是佟振邦設下的陷阱！
恐慌與抉擇的重壓之下，他虛弱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喉嚨深處擠出低沉而痛苦的喘息。
蘇鬱靜靜地站在床邊，雙手穩穩地托著平板，她淺琥珀色的眼眸銳利如鷹，緊緊鎖定著秋初霽的每一個細微變化：蒼白的臉色、顫抖的身軀、眼中的茫然與恐懼交織……以及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與“佟遠山”這個身份格格不入的脆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內，唯有秋初霽沉重的喘息與平板電腦屏幕發出的幽光相伴。
蘇鬱沒有說話，也沒有催促。她的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加沉重，更加具有壓迫感。
就在秋初霽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審判逼瘋，精神瀕臨崩潰邊緣的刹那——“咳……咳咳……”他猛地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嗆咳！這並非完全偽裝，極度的緊張和恐懼確實讓他喉頭發緊。
他痛苦地蜷縮起身體，手指痙攣般地抓住胸口的衣襟，臉色由蒼白轉為一種駭人的青紫！
“呃……嗬……藥……”他費力地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眼神迷離，仿佛隨時都會墜入無儘的黑暗之中！
這突如其來的、極其真實的病態反應，讓一直冷靜如冰的蘇鬱，眉頭終於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毫不猶豫地擱下平板，動作敏捷，瞬間按響了床頭的緊急呼叫按鈕！同時，她俯身靠近，一手扶住秋初霽的肩膀那肩膀瘦削得幾乎能觸骨，顫抖得宛如秋風中飄零的枯葉），另一隻手迅速檢查他頸側的脈搏，聲音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指令性：“佟老先生！保持呼吸！放鬆！醫生馬上到！”
她的動作專業而迅速，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乾練，但秋初霽在極近的距離，在她那雙淺琥珀色的、如同無機質玻璃般的瞳孔深處，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轉瞬即逝的……了然？
仿佛她早已預料到這種反應？或者說，她透過這劇烈的病態，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
秋初霽來不及細想，劇烈的嗆咳和缺氧帶來的眩暈感淹沒了他。在徹底被黑暗吞噬意識前，他最後的感知，是蘇鬱那隻扶著他肩膀的手，穩定而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溫度。以及，門外走廊裡，再次響起的、由遠及近的、紛亂而急促的腳步聲……
夜探的驚魂，與蘇鬱帶來的、裹挾著權力與猜疑的致命試探，如同兩道冰冷的鎖鏈，在這漫長漆黑的夜裡，緊緊束縛著那顆顫抖不已的心。
佟家大宅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猙獰地迫近。意識仿佛沉船，艱難地在冰冷的海底掙紮上浮，每一次努力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和窒息的眩暈感。
鼻腔裡殘留著刺鼻藥物的氣息，喉嚨深處火辣辣地疼。秋初霽費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視野裡是熟悉的、柔和的高級病房頂燈。
他活過來了。
或者說，他再次從一場精心策劃的死亡邊緣，被強行拖了回來。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病發”，是絕境中唯一的自救，卻也是飲鴆止渴。
蘇鬱那雙淺琥珀色的、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裡。她看到了什麼？她知道了什麼？那份了然……是錯覺，還是……
“佟老先生，您醒了？”溫和的男聲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穿著白大褂的主治醫生站在床邊，臉上帶著職業性的關切，“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胸悶氣短？”
秋初霽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隻能發出沙啞的“嗬嗬”聲。
“您彆急，暫時不要說話。”醫生理解地點點頭，一邊檢查著儀器數據，一邊解釋道，“昨晚情況有些凶險，情緒劇烈波動引發了痙攣性嗆咳和短暫缺氧。我們已經做了處理，目前體征平穩。但必須強調，您的身體經不起任何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必須絕對靜養。佟總佟振邦）和蘇助理那邊，我會去溝通，任何可能刺激您的事務，都必須暫時延後。”
醫生的話語如同一道無形的盾牌，瞬間讓秋初霽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舒緩。佟振邦的試探，被這突如其來的“病情”暫時擋了回去。但他知道，這隻是緩兵之計。佟振邦心中的疑慮非但沒有消散，反而如同冬日裡的雪球，在心底越滾越大，愈發沉重。而蘇鬱……那個女人，太危險了。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佟萱姿端著一個精致的保溫盅，腳步放得極輕地走了進來。當看到秋初霽那雙微微睜開的眼睛，佟萱姿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儘管眼眶依舊泛紅，卻難掩心中的喜悅。
“爺爺！您嚇死我了！”她快步走到床邊，放下保溫盅，小心翼翼地握住秋初霽的手，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昨晚您突然那樣……醫生說不讓打擾您，我就在外麵守著……您感覺好點了嗎？”她的手心溫暖而微濕，傳遞著純粹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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