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鬱推著輪椅，步伐沉穩，如同推著一件價值連城的易碎品，緩緩地將輪椅安置在屬於佟遠山的座位旁。她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微微俯身，在秋初霽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極其快速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撐住。”
她的聲音冷冽如冰錐，刹那間穿透了秋初霽被恐懼籠罩、偽裝虛弱的混沌心智！他枯瘦的手指在毯子下猛地一顫！
蘇鬱直起身，退後半步，如同最沉默的雕塑，垂手肅立。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前方虛空，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與她無關。
會議正式開始。
王董率先發難。他戴上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刀，直刺佟振邦：“佟總，在座各位的時間都很寶貴。客套話就免了。今天臨時召集特彆董事會，隻有一個議題：鑒於近期發生的、由您直係親屬佟振宇引發的、給集團帶來災難性法律和聲譽風險的嚴重事件，我們幾位大股東及核心董事一致判定，您已不適宜繼續擔任集團董事會主席及首席執行官之職！這是我們的聯合動議書！”
一份厚厚的文件被助理分發到每個人麵前。
王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威嚴：“佟振宇濫用集團資源，涉嫌走私洗錢，證據確鑿無疑！涉案金額之巨，性質之惡劣，令人震驚！您身為其兄長及直接上級監管者，對此負有不可推卸的首要責任！您的失職、縱容乃至潛在包庇行為，正是集團深陷此番巨大危機的根源所在！您必須為此引咎辭職！立刻！”
“對！引咎辭職！”李董立刻拍案附和，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佟振邦臉上，“佟氏集團不是你佟振邦的一言堂！更不是你弟弟的提款機！我們這些股東的血汗錢，不能這麼被糟蹋！你必須下台！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下台！”
“引咎辭職！”
“集團需要新的領導者！”
幾個依附於王董李董的董事也紛紛出聲，一時間群情洶洶，矛頭直指佟振邦，會議室裡充滿了火藥味。
佟振邦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眼神如欲噴火：“王董！李董！你們這是落井下石！振宇犯錯，自有法律製裁！集團內部也在徹查！但這絕不代表我佟振邦失職！更不代表集團失去了方向！在我帶領集團的這些年裡，我們實現了顯著的業績增長，例如振邦智能在2024年前三季度營收同比增長21.88，淨利潤同比增長21.92，並榮登2024深圳企業500強榜單，位列第401位。你們……”
“業績增長？”王董冷笑著打斷他，語氣充滿了譏諷，“在一些領導乾部的光鮮業績背後，隱藏著巨大的管理漏洞和親屬特權問題，正如湖南省通報的多起案例所示。佟振宇能如此肆無忌憚，難道不是你佟振邦一手造成的？我們嚴重懷疑，你本人是否也牽涉其中！否則，如何解釋他能在你眼皮底下調動如此巨額的資金和渠道？！正如最近揭露的金融內鬼案例所示，這些不法分子利用職權操縱市場，獲取不當利益，並將資金轉移到海外。”
“你血口噴人！”佟振邦怒極，拳頭重重砸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會場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就在這白熱化的對峙時刻！
“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嗆咳聲，陡然響起！聲音蒼老、沙啞、痛苦，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所有的爭吵瞬間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猛地聚焦到那個被遺忘在角落、仿佛隨時會斷氣的老人身上！
隻見輪椅上的佟遠山，身體因為劇烈的咳嗽而佝僂成一團，枯瘦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一隻手死死地捂住嘴，指縫間似乎有可疑的深色痕跡滲出！
他的臉龐漲得如同熟透的紫茄，太陽穴處的青筋暴突如蛇，渾濁的眼眸布滿了痛苦的血絲，仿佛隨時都會因劇烈的咳嗽而窒息！
整個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那令人心驚肉跳的咳嗽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
王董與李董臉上的咄咄逼人之勢瞬間僵化，轉而被錯愕與一絲難以掩飾的嫌惡所取代。他們顯然沒料到這位“活招牌”會以這樣一種近乎狼狽的姿態打斷他們的攻勢。
佟振邦亦愣在原地，凝視著父親飽受痛苦折磨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既有深切的心疼，又夾雜著一縷難以名狀的失望。父親，終究還是……難以支撐了嗎？
蘇鬱立刻上前一步，動作迅捷而專業，一手輕拍著秋初霽的背，一手迅速從輪椅側袋裡拿出紙巾和一個便攜式氧氣麵罩。她按照正確的使用方法，確保氧氣麵罩的密封良好，避免漏氣，然後沉穩而焦急地指導秋初霽：“佟老！佟老您怎麼樣？堅持住！吸氣！慢慢吸氣！”她熟練地將氧氣麵罩罩在秋初霽口鼻處。
在麵罩的遮掩下，在蘇鬱身體的短暫阻擋下，在所有人被這突發狀況吸引注意力的瞬間——
秋初霽那因為劇烈咳嗽而布滿血絲、看似渙散渾濁的眼睛深處，一絲極其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鐵般的銳利光芒，如同潛伏的毒蛇，驟然亮起！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具垂死軀殼的、近乎瘋狂的決絕和……一絲孤注一擲的嘲弄！
他的目光銳利如淬毒匕首，精準狠辣，帶著心悸的穿透力，直射向對麵錯愕嫌惡的王董與李董。
那目光中，無虛弱，無迷茫，唯有赤裸裸的警告與殺意，如看死人般毫不掩飾！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王董臉上的肌肉猛地一僵！金絲眼鏡後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感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躥上頭頂！那眼神……那根本不是一個垂死老人的眼神！
那分明是……是當年那個在談判桌上談笑間讓對手灰飛煙滅、在清理門戶時毫不手軟的佟閻王的眼神！雖然隻是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恐怖威壓！
李董更是不堪，被那冰冷的目光一掃，肥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仿佛那目光帶著實質的灼痛！
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隻有氧氣麵罩下發出的、急促而微弱的呼吸聲。
剛才還沸反盈天的彈劾聲討，在這無聲的、來自“佟閻王”的死亡凝視下，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瞬間啞火！一股無形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悄然在會議室裡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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