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趴伏著一個身影。
是佟萱姿。
她似乎累極了,趴在床沿沉睡著。平日裡青春洋溢的臉龐此刻寫滿了憔悴,眼下是濃重的青黑,秀氣的眉頭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意識地緊蹙著。
她的一隻手,還緊緊地、小心翼翼地握著秋初霽那隻枯瘦的、布滿針孔的手。仿佛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看著她沉睡中依舊不安的模樣,看著她眼角未乾的淚痕,一股強烈的酸楚猛然湧上秋初霽的心頭,直衝喉間。
這份毫無保留的依賴與關切,純淨而沉重,如同熊熊烈焰,炙烤著他這個冒充親人者的內心。
前世數十年的孤寂生活與夏露的冷漠相待,與眼前這溫馨一幕形成了鮮明對比,幾乎要將他脆弱的意誌徹底摧毀。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微弱、沙啞的嗚咽,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
這細微的聲音,卻像驚雷般驚醒了沉睡的佟萱姿!
她猛然抬頭,眼中尚存初醒的朦朧,夾雜著深深的驚恐。當她的視線對上秋初霽微微睜開的、渾濁的眼睛時,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
“爺爺!爺爺!您醒了!您真的醒了!!”佟萱姿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和哭腔,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而出。她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甚至踉蹌了一下,卻顧不上,隻是死死抓著秋初霽的手,仿佛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您嚇死我了!醫生……醫生都說……嗚嗚……太好了!太好了!”她語無倫次,巨大的喜悅讓她幾乎無法組織語言。
她的哭聲和呼喚,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打破了房間死寂的偽裝。
門被猛地推開!
佟振邦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顯然也是被驚動了,大步流星地衝到床邊。他臉色憔悴,下巴布滿青色胡茬,眼窩深陷。然而,當秋初霽睜開眼時,他銳利的眼中閃爍起複雜光芒,既有巨大的解脫感,又有深沉的憂慮,還有一種更難以捉摸、深邃的審視。他緊緊凝視著父親的臉龐,仿佛要穿透歲月的痕跡,直視那隱藏在衰敗外表下的靈魂本質。
“爸!您感覺怎麼樣?”佟振邦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俯下身,仔細觀察著秋初霽的臉色和眼神。
緊隨佟振邦進來的,是蘇鬱。她依舊身著整潔的深色套裝,外加一件無菌白大褂。臉色較平日更顯蒼白,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但神情依舊冷靜,宛如精密儀器般無懈可擊。
她快步走到監護儀前,迅速而專業地查看各項數據,又拿起掛在床頭的記錄板飛快地翻閱著。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在確認秋初霽生命體征穩定後,才極其短暫地掃過他的臉,眼神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塵埃落定般的波動,快得無法捕捉。
“體征初步穩定,但極其脆弱。顱內出血點已控製,但壓迫造成的神經損傷需要時間評估。”蘇鬱的聲音平穩地響起,像是對佟振邦彙報,也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需要絕對靜養,避免任何刺激。”
秋初霽的視線在眼前三張表情各異的臉龐上遊移:佟萱姿滿是狂喜與依賴,佟振邦的眼神複雜而審視,蘇鬱則是一貫的冰冷專業。這景象如同一股無形的洪流,再次將他心中那巨大的疲憊與恐懼席卷而出。他自覺仿佛置身於刺目的聚光燈之下,無助地等待著被細細剖析,如同實驗室中的標本一般。他艱難地張開嘴,試圖發出聲音,卻隻從乾涸的喉嚨中擠出幾聲嘶啞而含糊不清的低吟。
“爺爺,您彆說話!彆說話!”佟萱姿連忙安撫,用溫熱的濕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額頭的冷汗,“您剛醒,還很虛弱,醫生說了不能用力!您好好的,我們都在這裡陪著您!”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年輕女孩端著一個醫用托盤走了進來,準備進行日常的護理和體征記錄。當她走到床邊,準備為秋初霽更換手臂上的留置針敷貼時,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秋初霽那隻被佟萱姿握著、此刻因虛弱而微微攤開的手掌。
確切地說,是掃過他手腕內側靠近尺骨的位置。
那裡,皮膚鬆弛,布滿老年斑,但在靠近腕部的地方,有一小塊極其特彆的印記。
那印記顏色很淡,近乎膚色,形狀也很不規則,邊緣模糊,像一片小小的、被水暈染開的淺褐色雲朵。如果不湊近仔細看,幾乎會被忽略。
小護士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職業性的好奇。她似乎覺得那印記的形狀頗為奇異?但隨即,她的目光就被佟萱姿緊張的表情和蘇鬱那無形的壓力所影響,立刻收斂心神,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這個小插曲,在緊張的氣氛中,沒有引起佟振邦和蘇鬱的任何注意。
然而,一直緊緊盯著爺爺的佟萱姿,卻順著小護士剛才的目光,也下意識地看向爺爺的手腕。當她看到那塊淺淡的、雲朵狀的印記時,她的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一股無形的電流猛然擊中!
她猛地睜大眼睛,瞳孔瞬間劇烈收縮!
一個被塵封在記憶角落的畫麵,如同被這道閃電驟然劈開,帶著驚雷般的巨響,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那是幾天前,她翻遍舊相冊找到小姨那張童年照時,照片的背麵!在“春暉”兩個字後麵,那模糊不清、被水漬暈染開的第三個字下麵,似乎……似乎也用稚嫩的筆跡,畫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圖案!
當時,她隻當是汙漬或是孩子的隨意塗鴉,未曾留意。可此刻,看著爺爺手腕上那個淺淡的印記,再回想起照片背麵那個模糊的圖案……
那個圖案的形狀……那片小小的、被水暈開的雲朵……
和爺爺手腕上的印記,幾乎……一模一樣!
一股混雜驚駭、荒謬與巨大困惑的電流,猛然間席卷佟萱姿全身,她緊握爺爺的手,顫抖不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猛地抬頭望向病床上虛弱的爺爺,隨即又猛地低頭,目光如炬,死死鎖定在他手腕上那淺淡的印記,仿佛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叫了二十多年‘爺爺’的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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