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三天前。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如寒冰般侵蝕著秋初霽——此刻寄居在佟遠山這具朽木之軀中——的每一寸肌膚。
呼吸間,胸腔內似有風箱作響,每一次吞咽,則如同砂礫劃過乾涸的喉嚨,帶來無儘的痛楚。監護儀單調而持續的嗡鳴,不再是生命的象征,而是一把鈍鋸,在神經上反複拉扯,提醒他這具身體已是一艘千瘡百孔、即將沉沒的破船。
“老不死的東西,水都喝不利索了,還拖累人!”
夏麗娜尖厲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秋初霽混沌的意識裡。她粗魯地擦拭著他嘴角殘留的營養液,濕毛巾如冰刃般劃過他鬆弛的皮膚,留下一道道刺痛。她眼裡的厭惡和毫不掩飾的詛咒,讓秋初霽如墜冰窟。
幾天前,他還是那個在絕望中結束了自己二十八歲生命的秋初霽,現在,他卻成了這個被護工唾罵、被家族覬覦、連呼吸都是一種酷刑的八十二歲老人,佟遠山。
絕望像濃稠的瀝青,將他死死包裹。他嘗試動一動手指,那幾根枯枝般的東西,僅僅是微微彎曲,就牽扯起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和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仿佛每一塊骨頭都被灌滿了鉛。
進食?那更是一場酷刑。特製的流食通過吸管送入口腔,喉嚨的肌肉卻像生鏽的門軸,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烈火中煎熬,嗆咳連連,讓他幾乎確信,下一秒便是窒息的終點。
說話?他的聲帶如同破損的舊琴弦,隻能發出模糊不清、斷斷續續的氣音,連一句完整的“水”都說不出口。他像個被囚禁在腐朽牢籠裡的幽魂,意識清醒地感受著身體的徹底崩壞,感受著尊嚴被一點點碾碎,隻能被動地承受著外界的一切,無論是夏麗娜的惡意,還是佟家人各懷心思的探視。
巨大的無力感和囚禁感,幾乎要將他殘存的意誌壓垮。他不再是秋初霽,也未能完全成為佟遠山。他隻是一個在陌生而垂死的軀殼裡掙紮的孤魂。
病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佟萱姿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像一束微弱卻溫暖的光,瞬間驅散了夏麗娜帶來的陰霾和秋初霽心中的絕望。她麵容憔悴,眼下青黑,家族的風暴顯然已讓她疲憊不堪,心力交瘁。但當她看向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時,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立刻溢滿了毫不作偽的心疼和擔憂。
“爺爺。”她快步走到床邊,聲音刻意放得很輕很柔,仿佛怕驚擾了什麼。她看也沒看夏麗娜,隻是自然地接過對方手中的毛巾和水杯,“夏護工,你去休息吧,這裡我來。”
夏麗娜撇撇嘴,帶著一絲不甘,放下東西,扭腰離去,隻留下一室消毒水味與佟萱姿身上那抹淡雅的梔子花香,令人心安。
佟萱姿仔細地用溫熱的濕毛巾,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一點點擦去秋初霽嘴角殘留的痕跡。她輕倒溫水,小心湊至他唇邊,以吸管緩緩喂入。此次,吞咽不再艱難,溫水如甘霖,滋潤了他乾涸的喉嚨,帶來片刻的寧靜與舒緩。
“爺爺,感覺好些了嗎?”她坐在床邊的小凳上,身體微微前傾,離他很近,聲音裡是純粹的關切,“您彆著急,慢慢來。醫生說您的身體……需要時間適應。”她刻意避開那些冰冷的字眼,但眼中的憂慮,卻如潮水般難以遮掩。
秋初霽——佟遠山——看著她。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對這個女孩有著強烈的依賴和喜愛。而秋初霽的靈魂,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痛苦中,也本能地抓住了這唯一的溫暖浮木。他想回應,想告訴她自己的恐懼和混亂,但喉嚨裡隻發出幾聲含糊的“呃…呃…”。
“我知道,爺爺,我知道您難受。”佟萱姿的眼眶微微泛紅,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佟遠山那隻放在被子外、布滿老年斑和鬆弛皮膚的手。她的手溫暖而柔軟,帶著年輕生命的活力。
就在她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佟遠山渾濁的視線無意間掠過她的手腕內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在她白皙的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一個淡得幾乎隱形的印記,悄然映入他眼簾,那是極簡的幾何圖案——兩個不完整的同心圓嵌套,中間隱約一線相連,細若遊絲。它如此之淡,若非光線巧妙斜照,加之佟萱姿輕握其腕,肌膚微張,此景難現。
一股電流猛竄佟遠山秋初霽)脊背,瞳孔驟縮,心臟似被寒冰之手緊握,幾近停搏。
這個印記!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將自己的視線,挪向自己那隻被佟萱姿握住的手腕。同樣的位置,在鬆弛蒼老的皮膚下,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同樣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幾何印記,靜靜地存在著!同樣是嵌套的、不完整的同心圓,同樣是中間那條細微的連線!
形狀完全一致!
恐懼、震驚、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誕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淹沒。這絕非巧合!這印記是什麼?為什麼他和佟萱姿會有相似之處?它和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繼承了他80財富的“佟晚意”有什麼關係?和那張詭異的春暉孤兒院照片又有什麼聯係?遺傳和變異是生物界普遍存在的現象,正如我們所見,家族特征的傳遞有時會揭示出驚人的相似性。無數個問題在腦中瘋狂炸開,像無數根尖針刺穿著他混亂的神經。
“爺爺?爺爺您怎麼了?”佟萱姿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老人的身軀輕輕震顫,呼吸變得急促而混亂,宛如風中殘燭,渾濁的眼眸仿佛被無形的恐懼攫住,死死鎖定在自己的手腕上,那裡隱藏著她從未目睹過的驚駭與絕望,如同深淵中的漩渦,令人心悸。
佟遠山猛然抬眼,那雙渾濁的眼眸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枯葉,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執著,死死地釘在佟萱姿的臉上,探尋中帶著無法言喻的驚恐與疑惑。他想問,想指著那個印記質問她那是什麼!但他發不出聲音,隻能從喉嚨深處擠出更加粗重、痛苦的“嗬嗬”聲,枯瘦的手指痙攣般地試圖抬起,指向她的手腕,卻又無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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