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兩塊、五塊、十塊、二十……帶著體溫的、皺巴巴的、甚至沾著泥土和汗漬的鈔票,被一雙雙粗糙的手,帶著急切和真誠,塞到葉碌和葉芬手中。沒有猶豫,沒有抱怨,隻有對同村兄弟生命的擔憂和對那冰冷規則的憤怒。
葉芬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而焦慮的臉,看著那一疊疊迅速累積起來的、代表著全村人希望和心血的零散鈔票,這個鐵打的漢子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湧而出。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鄉親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聲音哽咽:“謝謝!謝謝老少爺們!我葉芬……替大雷……謝謝大家了!”
“葉芬!快起來!說這些乾啥!救人要緊!”葉碌趕緊把他拉起來。
葉芬抹了把臉,猛地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手帕包了好幾層的小布包,顫抖著打開——那是他家的全部積蓄,準備給葉不凡讀書的錢!整整一百五十元!他看也沒看,毫不猶豫地塞進了那堆錢裡。
“葉芬!你……”葉碌看著那厚厚一遝,知道那是葉不凡的希望,想說什麼。
“隊長!彆說了!先救大雷的命!”葉芬斬釘截鐵。
在葉芬那沉甸甸的一百五十元加入後,大家湊錢的速度更快了。最終,當葉碌顫抖著雙手,將那些零散的、最大麵額不過二十元的鈔票仔細清點完畢時,總數定格在一千一百二十八元七角五分。
雖然離醫院要求的一千五還差不少,但這已經是這個貧困的山村在短時間內能拿出的極限了!
“走!芬子!我跟你一起去醫院!”葉碌把錢用布包好,塞進葉芬懷裡。
兩人跳上村裡唯一那輛破舊的拖拉機,在夜色中朝著縣城方向,一路狂奔。拖拉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山路上顯得格外刺耳,承載著整個山坳村沉甸甸的祈望。
當葉芬和葉碌滿身塵土、氣喘籲籲地衝進縣醫院,將那一大包散發著汗味和泥土氣息、由無數零鈔湊成的救命錢,重重拍在繳費窗口時,已經是深夜。
值班的收費員看著那堆小山一樣的零錢,愣住了。葉芬雙目赤紅,嘶啞著嗓子吼道:“錢!手術費!快!快叫醫生!”
錢終於交上了。馮太副院長被從值班室叫來,他皺著眉看了看繳費單,又看了看葉芬和葉碌那布滿血絲、仿佛要吃人的眼睛,終於麵無表情地對旁邊等候的骨科主任點了點頭:“安排手術吧。”
手術室的燈,在延誤了漫長而致命的近十個小時後,終於亮了起來。
李翠蘭、葉月英和許柔柔癱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早已哭乾了眼淚,隻剩下麻木的等待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當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主刀醫生一臉疲憊地走出來時,李翠蘭和葉月英幾乎是撲了上去。
“醫生!我當家的怎麼樣?”
“醫生!我爹……”
醫生摘下口罩,歎了口氣,語氣沉重:“命,算是暫時保住了。失血太多,感染風險還很高,需要密切觀察。但是……”他頓了頓,看著家屬瞬間慘白的臉,“左小腿……脛腓骨粉碎性骨折,合並嚴重的血管神經損傷,加上送來得太晚,錯過了最佳手術時機……我們儘了最大努力,但……這條腿的功能,恐怕是……永久性喪失了。以後……恐怕隻能依靠拐杖行走了。”
“轟——!”
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葉月英和李翠蘭的頭頂!永久喪失……拐杖……
“爹——!”葉月英發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悲鳴,身體軟軟地滑倒在地,暈厥過去。
李翠蘭則像被抽掉了魂魄,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神空洞,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葉芬和葉碌也如遭重擊,踉蹌著扶住了牆。葉芬看著手術室門內被推出來的、臉色蠟黃、依舊昏迷的葉大雷,看著他左腿上厚厚的、預示著殘疾的石膏和繃帶,再想到那為了湊錢而掏空的家底和兒子同樣被剝奪的未來……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悲憤,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錢,交了。
命,勉強撿回來了。
可人,卻徹底廢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冰冷的、泯滅人性的“規定”!因為那遲到的、沾滿全村人血汗的救命錢!
葉芬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他看著馮太副院長遠遠走來的、依舊淡漠的身影,一股從未有過的、想要毀滅一切的恨意,在他胸膛裡瘋狂燃燒起來。
冰冷的規則碾碎了血肉之軀,遲到的金錢換回的是殘缺的生命。這殘酷的等式,像一道帶血的枷鎖,沉重地套在了葉大雷的身上,也套在了所有山坳村人的心上。葉月英的世界,在經曆了升學的挫折後,又一次被這飛來橫禍和冰冷人性,徹底擊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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