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晉威之下_華夏英雄譜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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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晉威之下(2 / 2)

靈公憑欄而立,望著那晉國傳令快騎消失在長街儘頭揚起的煙塵中,目光沉沉,深邃不見底,仿佛裡麵蘊藏著一個即將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渦。

“崔卿。”靈公的目光終於收回,落在緊握欄杆指節發白的崔杼身上。那眼神深不見底,如同最深的寒潭,卻在冰麵之下,燃著一簇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幽跳動的暗火,充滿了危險的氣息。他的語調異常平靜,平靜得如同在詢問晚膳的菜式:

“此次晉師再伐鄭國,你……替寡人前往,率我齊師一旅助陣。”

崔杼心神劇震!猛地抬眼看向靈公!這位齊侯麵上毫無波瀾,平靜得如同古井深潭,在說出可能關乎國家命運決斷的話語時竟無半點漣漪。但是那雙在陰影中的眼睛深處,在冕旒珠玉碎光跳躍的縫隙裡,一種令人心頭發冷、脊背生寒的東西正從冰層之下猛烈地翻騰湧動上來,幽暗、冰冷、卻又隱隱透著擇人欲噬的危險。這眼神讓崔杼瞬間讀懂了很多東西——那不是放棄的妥協,而是更深層次的、蟄伏更久的東西在覺醒!崔杼感到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將所有的難以置信與窺破天機的激蕩深藏於謙卑低垂的眼簾之下,聲音恭敬沉穩一如往常:

“臣……謹遵君命!必不負君上所托!”

春寒料峭,新鄭城外數百裡。

崔杼身披精良魚鱗甲,外罩代表齊國大夫身份的玄色深衣,執金吾,乘駟馬戰車,率千餘齊軍精銳——象征性的部隊——彙入了那支遮天蔽日的晉國聯軍。聯軍如同彙集了無數嗜血鐵獸的洪流,緩慢而不可阻擋地逼近鄭國的核心——新鄭城。黑沉沉的旌旗漫卷如層層疊疊的烏雲,鐵甲森森連綿似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無數矛戟指天如林,反射著慘淡的晨光。車輪滾滾的轟隆聲,沉重地碾壓著初春剛剛解凍、泥濘不堪的大地,壓過了新鄭城頭隱約傳來的恐懼呼號與沉悶備戰鼓聲。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泥土、馬糞和隱隱的血腥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崔杼端坐車中,姿勢端正。他的衣袍服色是特意準備的低調樣式,代表身份的金飾也被刻意減少到最低限度。然而,當他的眼神偶爾掃過遠處那麵高懸於中軍陣前、火焰般張揚燃燒的赤紅色底、張牙舞爪玄色蟠龍紋晉侯大旗時,目光深處便會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極快、極冷的銳利流光,如同上好的匕首在暗夜中乍然出鞘一閃即沒的鋒芒!那眼神裡所藏的,不僅僅是對晉國強大武力表象下已然滋生隱患的審視,更是某種壓抑積蓄已久、在暗流洶湧中終於沉澱下來的、帶著血腥氣息的嘲弄與冰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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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營當夜,寒氣如同鬼魅般從泥土深處升起。殘月低垂,光華淡薄稀薄得幾乎如同虛設,幾顆寒星疏朗地點綴在無邊的墨藍天穹之上。中軍帥帳內燈火通明,巨大的羊皮製鄭國及其周邊疆域輿圖在數盞牛油燈搖曳的火光下展開,光影跳躍,更顯得圖上山河變幻莫測。晉國核心將領——包括年少的國君悼公與新晉中軍帥智罃——屏息圍繞地圖而立。

悼公麵容尤帶幾分少年稚氣,然而眼神卻銳利如鷹隼,臉上滿是新君甫立急於建功立業的亢奮與誌在必得的鋒芒,語調急促而飽含壓迫感,手指用力點在地圖上新鄭的位置:

“鄭賊反複,如同牆頭草!前番懲戒猶不足懼!此番必要傾國之力,摧其城垣!毀其宗廟!斬其逆首!令其舉國震怖,望我晉旗而膽裂!從今往後,永世懾服!”他的聲音在帳內激蕩,“明日拂曉!我中軍主力傾巢而出,正麵強攻新鄭東門!上軍韓厥主將從城北掩殺!下軍魏絳……”他語速極快,手指在地圖上幾處要隘上連續重擊,仿佛那地圖就是鄭國的身體,要立刻將其捶碎。

燭火隨著悼公激昂的揮手而劇烈晃動,將少年君主躊躇滿誌的身影在巨大的牛皮帳幕上投射得龐大而扭曲,如同擇人欲噬的魔神。帳中眾將除了核心智罃外,多為悼公年輕力壯的心腹或被新君氣勢所感召,臉上皆漲紅,呼吸粗重,眼神熾烈,被新鄭這座名城即將在晉國鐵蹄下哀嚎陷落的輝煌前景所鼓舞。

然而,那位新任中軍元帥智罃,一身玄色重甲在火光下如堅鐵鑄就。他卻緊鎖眉頭,一言不發。他銳利如蒼鷹的目光並未像其他人一樣死死盯在代表新鄭的那個墨黑點上,而是在地圖上鄭國周邊的山川地形間緩緩移動,目光在地圖上標示著齊國、衛國、宋國、甚至遠在東南的吳國區域上久久巡逡流連,似乎在衡量著什麼更遙遠、更沉重的東西。當他的視線最終不可避免地掃過代表齊國的那一片、與晉國疆域接壤頗為廣闊的土地符號時,眉頭驟然鎖得更緊,仿佛觸碰到了無形的阻礙。

“不妥。”智罃的聲音突然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有力,如同利劍出鞘,瞬間刺穿了帳中灼熱亢奮的空氣,也打斷了悼公激昂的手勢。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位沉穩老將身上。

悼公臉上誌得意滿的笑容僵硬了,眉峰微蹙,帶著被打斷的不悅看向智罃:“元帥有何高見?”

“鄭國,猶如困入絕境的凶獸。”智罃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穿透力,“其城池堅固,糧秣尚足。我大軍兵臨城下,彼已無退路,深知城破必亡!故,必挾全國憤死拚殺之心,作困獸猶鬥之舉!”他的手指重重點在新鄭城上,“我三軍雖勢大,若強行攻堅於其堅城壁壘之下,鄭人憑借城高池深之利,依托家園破釜沉舟之誌,足以令我軍遭受重創!縱使最終克城……也必然代價高昂!更有甚者……”他的話音微微一頓,深邃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有意無意地在沉默旁坐在帳邊一角、仿佛置身事外的崔杼那毫無表情的臉孔上停頓了一瞬,語氣變得極為凝重,“……若強敵當前之際,後方補給通道突然斷絕?抑或他國軍陣……陣腳突亂?甚至……”他語速放得更緩,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滾落玉盤,“……我軍側後翼,忽有後院失火之憂……則前方浴血所得勝局,頃刻間……即可化為齏粉!前功儘棄!”

崔杼仿佛毫無所覺,對那道足以穿透尋常人心靈的目光置若罔聞。他眼簾低垂,神情恭順到了極致,專注地盯著自己麵前案幾上那杯已冷卻的濁酒水麵微弱的、幾乎不存在的漣漪。帳外傳來清晰而規律的巡夜衛兵沉重腳步聲,甲葉嘩啦作響,整齊劃一地由近及遠……再由遠及近。

悼公臉上的興奮與急切被智罃這番沉重的冷水澆滅了大半,眼中閃過一絲被戳破幻想的惱怒與困惑,他眉頭緊鎖,語調不自覺地提高:“元帥言下之意……是要我等止步城下,錯失良機,行那‘緩圖’之法?任鄭人喘息?那豈不是……”

“緩,並非不圖。”智罃的聲音斬釘截鐵,他不再看年輕的國君因躁動而略顯扭曲的臉,布滿老繭的粗糙手指極其精準、沉穩地點在離新鄭尚有相當距離的汜水關旁一處極其關鍵的隘口標誌——虎牢之上!“鄭國雖為腹心,然其真正存亡之命脈,卻在於此!”他指尖重重點在那處,聲音陡然拔高,“虎牢!此乃扼製鄭國西出、北連之絕對咽喉!亦是其接收中原糧秣兵源之唯一鎖鑰!”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的寒芒讓帳內燃燒的熱度驟然下降,“若我能占據此處!扼此咽喉!遣重兵,築堅城!”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做了一個扼喉的手勢,“則如同扼其喉頸,令其呼吸不暢,四肢萎頓!進,無力聯絡援軍!退,不得據險而守!糧秣斷絕,內耗叢生!彼時,”他嘴角勾起一絲冷酷而自信的弧度,“根本無需我們強攻堅城!鄭國……必生內亂!鄭人,終將自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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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再次如同無形的鞭子掃過帳內各國將領,最終停留在崔杼那張看似恭敬木然、卻讓他心頭隱感不安的麵孔上片刻:“然而,虎牢之地雖為鄭弱之死穴,亦是牽動天下之神經!在此要衝築城據守,控扼山河鎖鑰,非晉國一家可獨力成此偉業!”他的聲音陡然轉為凝重,如同宣告鐵律,“必須!借重天下諸侯之力!共襄其事!需要大量的人力物資!需要強兵震懾四方宵小!”他環視一周,“故此,當務之急!乃重聚諸侯之心!以我晉侯之名,速召各國賢大夫,齊集鄭境之側——戚地!三日之內!舉行盟誓!重申歃血之盟!重申征伐之責!重申築城之利!務要——”他猛地加重語氣,聲如沉雷炸裂,“——無!一!人!敢!缺!席!”

“無一人敢缺席!”最後六個字,字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帥帳被燈火搖曳扭曲的帳幕之上,也重重擂在各國將領的心頭。帳簾被夜風掀起一角,露出外麵更沉的黑暗與遠處點點營火,更添肅殺。

崔杼終於抬起頭,動作緩慢而僵硬。他的視線恰好與智罃投來的、蘊藏著山雨欲來風滿樓般巨大壓力的目光在搖曳不定、明滅跳躍的火影中交彙於一處。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聲地對撞,仿佛能碰撞出金石相擊的冷冽火花!那一瞬間,崔杼嘴角最微小的肌肉極其隱秘地向上抽動了一下——僅僅是極其短暫的一下!快得如同風吹過燭火的陰影,倏忽即逝,幾近錯覺。然而,那被瞬間點燃又瞬間壓下的眼神深處,卻無可避免地掠過一瞬比冰雪更冷的、赤裸裸的、幾乎要掙脫束縛噴薄而出的——嘲意!

那是一個被壓抑了太久的臣子、甚至是一個被侮辱了的國家,對施壓者傲慢的、如同看待愚昧獵物般的輕蔑與嘲弄!

旋即,他那張刻板如麵具的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無可挑剔的恭謹與木然,頷首低眉,動作一絲不苟,執起案幾上的酒杯,向神色嚴峻的智罃和猶自慍怒不解的悼公微微一舉,算是應命。

搖曳的燭火在智罃棱角分明、如刀劈斧鑿般的冷硬側臉上投下濃重而不斷變幻的陰影,仿佛他內心正經曆著驚濤駭浪的衝刷。然而表麵上,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深處,除了深沉的憂慮,更有一種比鋼鐵更重、比深淵更陰沉的算計與隱忍!中軍帥心事,沉重如山嶽下墜。

快馬飛馳,攜帶者蓋有晉君血紅色封印、勒令各國大夫火速會盟戚地、共商虎牢築城大計的詔令,如同歸巢的亡命鳥群,呼嘯著,撲向四麵八方。

時間在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與表麵上的按兵不動中緩慢爬行。聯軍大營如同一個被投入巨石的沸騰沼澤,各營之間開始彌漫起壓抑的竊竊私語、不安的猜測。鄭國守軍似乎嗅到了某種機會,每到更深人靜的午夜,便會突然在新鄭城頭上擂響震耳欲聾、鼓點急促的戰鼓!那鼓聲咚咚咚如同催命的悶雷,並非提振士氣,更像是對聯軍的瘋狂嘲諷和挑釁!

鼓聲如同沉木撞擊人心。

“聽聽!又是這鬼哭神嚎的催命鼓!”一隊齊國甲士裹著薄氈,擠靠在一段被敵軍投石砸出豁口的矮小營牆後避著夜風的寒刃。其中一個年輕軍士煩躁地低聲向身邊老兵抱怨,聲音嘶啞帶著困倦和憋屈,“從早到晚聽著這聲兒!眼睜睜看著鄭人在城頭耀武揚威,咱們數萬大軍就這麼乾耗著?光挨打不還手,憋氣死個人!當真是‘緩圖’?緩到何年何月?!莫不是等鄭人自己開城投降?”

“噤聲!你這無知孺子!”領頭的齊軍什長猛地扭頭,低吼如獅,布滿血絲的眼中帶著警惕和嚴厲,凶狠地掃視著年輕士兵,同時緊張而迅速地瞥向幾步外靠在糧草車上、似乎閉目養神的兩個晉國老兵。那兩個晉卒雖然一臉風霜疲憊,但耳朵卻微微動了動,眼皮下眼珠的輕微轉動顯示他們並未完全睡著,隻是閉著眼假寐。

年輕士兵立刻臉色發白,緊緊咬住嘴唇,將不甘和怨氣狠狠咽回肚裡。那兩個晉軍老兵這才似乎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布滿老繭如同樹皮般粗糲的手掌,正用力地來回搓著手中長戈木柄上早已凝固發黑的血汙和沾染的薄薄鐵鏽,眼神在火把微弱光線下顯得格外陰鷙冷漠。

營門高高的木質望塔之上,夜色已深。寒星點點,慘淡的光暈落在那副如同雕塑般挺立的高大人影肩頭的鐵鑄獸麵吞肩甲上,隻映出幾點暗淡微弱的反光。

智罃雙手緊握冰冷的木質欄杆,已在此獨立良久,如同一尊冰冷的鐵人。他的目光仿佛生鐵鑄就,死死釘住、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黑暗,凝固在東南方向的儘頭——那裡是預定會盟之所戚地,也是他心中翻湧奔騰、幾乎要將他吞沒的驚濤駭浪的核心!

“元帥!”

一聲急促中帶著難以壓抑驚慌的呼喚伴隨著沉重如擂鼓般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身披晉國傳令兵特有赤甲的健卒踉蹌著直衝望塔之下,由於長途疾馳加上心中驚惶,臉色煞白如同死人,嘴唇乾裂,鬢角被汗水浸透緊貼皮膚!他的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嘶啞的嗓音帶著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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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地!……戚地……戚地快馬傳訊回來了!”

信使猛地單膝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因力竭而幾乎跌坐下去,雙手高捧著一卷用紅繩紮緊的沉重竹簡,仿佛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盟壇已依帥命設好!壇高三丈八尺,旌旗依禮羅列!然……諸侯大夫……至者……寥寥!魯使仲孫蔑大夫、衛臣孫林父、宋使華元……等寥寥數人已至……然……其餘……”

他劇烈喘息,後麵那個關鍵的名字讓他胸口如同被巨石堵住,難以出口。

智罃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以與他年齡身份不相稱的迅猛,如同捕食的禿鷲從望塔上大步衝下!一把奪過那卷如同燙手山芋的竹簡!旁邊親兵匆忙遞上的火把搖曳的橙黃色光線映照在他鐵青色的臉龐上。竹簡上剛勁有力的墨跡,字字分明!正是他安排的心腹筆跡,此刻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燙他的雙眼:

“……齊,並附庸之滕、薛、小邾……未至!”

七個字!猶如七根燒紅淬毒的鋼針,狠辣無比地刺透了智罃勉力維持的表麵鎮定!一陣冰冷刺骨、直抵靈魂的暈眩感猛地襲來!這位久經沙場、泰山崩於前亦能麵不改色的老帥,他那山岩般屹立的身軀竟控製不住地微微搖晃了一下!他猛地將竹簡攥入掌心!五指如同鷹爪收攏,指骨關節在死寂的空氣中爆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嘣”脆響!力道之大,堅硬的指甲瞬間劃破了堅韌的竹皮,留下深深的白痕!

“齊!!”

一股幾乎無法控製的冰冷怒火,夾雜著一種被反複戲耍於股掌之上、如同猴子般被愚弄的深刻屈辱感,如同熔岩般猛地從智罃的心底狂湧而出,直衝頂門!他猛地一轉身,腳下鑲鐵的皮靴重重踏在夯實的營地上,激起一片嗆人的塵土!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方向直指不遠處一座懸掛著魯國旗幟、戒備森嚴的華麗營帳!

“嘩啦——!”

帳簾被一隻裹著鐵葉、布滿青筋的巨掌粗暴地一把撕裂撩起!刺骨的寒風如同決堤般瘋狂灌入溫暖的帳內!

魯國執政大夫仲孫蔑正伏案疾書,手猛地一抖,墨筆在攤開的簡牘上拉出長而醜陋的墨漬大團汙痕。他驚愕抬頭,看到如同煞神般立於門口、須發幾乎根根豎起的智罃!

“仲孫大夫!”智罃的聲音如同被北風撕裂的冰河,帶著凜冽刺骨的破碎感,劈頭砸向仲孫蔑,“齊人!何在?!!”

仲孫蔑臉上也早已布滿陰霾。他放下筆,匆忙站起身,動作間帶著驚魂未定的倉促,長長歎息一聲,嗓音如同久旱的枯井般苦澀:

“元帥息怒。下臣……下臣也剛剛收到戚地密使傳回的、措辭更詳儘的鴿書!”他從袖中摸出一卷細小的竹管,“信言:盟壇雖設,然……到者稀疏冷落!齊魯之盟尚未斷絕,然彼竟敢首違盟召!更甚者……”他語帶痛心疾首,“竟連其附庸小國滕、薛、小邾,亦被裹挾裹足!公然依附齊侯之命,藐視晉盟之威!那戚地,如今壇下空蕩,冷清如墟……”

“豈——有——此——理!”智罃胸中那壓抑已久的雷霆之怒再也無法遏製!他雙目赤紅,如同滴血!積聚了他所有力量與狂怒的一拳,裹挾著毀滅性的風暴,重重砸在堅固硬木打造的厚重案幾之上!

“嘭!”

一聲駭人巨響!厚達數寸的硬木案板應聲從中間爆裂開蛛網般的巨大裂紋!案上堆疊的簡牘、竹筆、墨硯、酒具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高高跳起,稀裡嘩啦散落一地!墨汁飛濺如同血雨!仲孫蔑被這凶暴駭人的力量驚得連退兩步,撞翻身後的席墊,臉上血色儘褪!

智罃胸膛劇烈起伏,如同被激怒的公牛,眼中遍布鮮紅血絲,低沉的怒吼如同被囚禁的洪荒猛獸壓抑許久的咆哮:“前番晉君新立,會師彭城!他齊靈公便敢托詞天災不至!寡君念其國困,又見其送上太子為質,故暫收雷霆之怒!彼竟不知悔改!此番會盟戚地,商議築城虎牢!此城若成,乃扼殺鄭國咽喉、剜除我晉國心腹大患之最要命門!不啻打斷鄭國脊梁!關乎中原大局!他竟敢再次公然違命!”他猛地一指散落在地、被墨汁汙染的羊皮虎牢地形圖,聲音因憤怒而嘶啞尖銳,“築此堅城,方能鎖死鄭國於囚籠!此城不成!鄭國便如斷首而猶能噬人之毒蛇!看似奄奄待斃,實則陰毒詭譎難測!隻需稍緩過一口氣,尋得時機,隨時可能反噬,給我致命一擊!如今形勢!”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碎裂開來,“諸侯早已被鄭國反複嚇破了膽!離心離德!人心渙散如沙!齊國身為東方諸侯之首,一脈不動!竟至其爪牙羽翼滕、薛、小邾亦緊隨其後,裹足隔岸觀火!”他的拳頭再次握緊,指節再次爆響,聲音沉如深淵裡的寒冰,“齊國……齊國這是自恃大國,公然藐視!是在挑戰!是在試探寡君的底線!是在踐踏我晉國天下盟主無上之威權!”

他的聲音嘶啞而暴烈,字字句句如同淬了劇毒、滴著血淚的箭矢,狠狠釘在地圖殘片上,擲地有聲!整個營帳裡唯有他粗重如拉風箱的喘息聲在回蕩,灼熱的氣息帶著怒火,幾乎點燃了冰冷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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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孫蔑看著暴怒欲狂的智罃,臉色凝重如鐵鑄。他深知此刻晉國霸業根基動搖的危機,強行穩住心神,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帶著沉重的、不抱太多希望的試探:

“元帥……虎牢築城扼鄭一事,勢在必行!然……難道……難道……非齊國協力同心不可?!”

“非協同不可?!”智罃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銳利目光如同兩道淬火的閃電死死釘住仲孫蔑!那眼神中翻滾著一種被徹底輕視後的凶暴與嘲弄!“嗬!”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刺骨的嗤笑,旋即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縫隙中一點點碾磨切割而出:

“非其協同不可?!是這虎牢之事,離了他齊國襄助,根本就是鏡花水月!沙土成器!毫無建成的可能!”他猛地將腳邊那份染汙的虎牢地形圖踩在腳下,甚至踏上一隻腳,彎下腰,粗糙如砂紙的手指重重點在地圖上大河與汜水交彙處那片至關重要的關隘旁,“築城於此!扼守此要衝!需要的豈止是幾千勞工?!更是堆積如山的糧秣!需從陳留、溫城調撥的木材!需從河內開鑿的巨石!需要各國征調民夫千裡運輜!更需要一支精悍強兵常年駐守彈壓!震懾周遭覬覦宵小!否則,區區孤城,如何立於虎狼環伺之中?”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卡住咽喉般的痛苦,“齊國在東!扼守著大河入海之通衢!更直接威脅著自陳留、自溫城至虎牢的水陸轉運命脈!薛國雖小弱如蟻!滕國亦勢單力薄!然此兩國皆傍依齊國之勢利而存身!如同藤蔓寄生!齊國若存心袖手旁觀,甚至暗懷不軌之心,隻需一個眼神……”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無邊的寒意與洞見,“薛、滕必定依附齊意!或明裡推諉抗命!或暗中斷我糧道!阻我援兵!甚至勾結鄭軍殘寇,自側翼騷擾我軍!那虎牢……便非我扼殺鄭國咽喉之利器!反而成了我晉國插在鄭人腹心、自身又難以顧全的一根毒刺!必遭四麵楚歌圍攻!屆時莫說震懾鄭國!我們自己都將陷入泥沼!自顧尚且不暇!非僅如此……”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嘶啞,帶著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憂慮:

“今日,齊侯公然違抗晉主盟召!令晉國召集天下之威信如同無物兒戲!明日!焉知魯、衛、宋、曹……等諸侯大國!不會見樣學樣?紛紛效法齊侯之行?!如若諸侯人心背離,群起效仿此等不敬之舉!”智罃猛地攥緊了拳頭,骨節發白,“盟主威權一旦失墜!號令不再行於天下!列國諸侯,誰還會真心畏服寡君?!晉國霸業根基崩毀!就在當下!就在眼前!”

智罃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沉重得如同吸入了北疆終年不化的積雪。他眼中狂暴翻騰的怒焰漸漸沉靜下來,化為更重、更陰鷙、更令人感到如背芒刺的無形壓力:

“仲孫大夫啊……”聲音沉如淵海玄鐵,“寡君之憂,豈止在眼前這頭待死的鄭國?!”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穿透了仲孫蔑的心臟。

仲孫蔑驟然一驚!心臟仿佛被冰冷的巨手攥住!他猛地對上智罃那雙深不見底、如同噬人深淵般的幽暗眼眸!那裡麵翻湧著的,豈止是被挑釁的怒火?更有一種洞悉全局的、令人心膽俱寒的深沉驚懼!那目光穿透了鄭國新鄭堅固的城牆,深深刺向了遙遠的東方那片肥沃遼闊的土地!他瞬間明白了智罃未儘的話意,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元帥是說……齊……齊有……”

智罃緩緩點頭,眼中寒星如萬千針尖閃爍:“鄫地之會盟往事,想必你與老夫一樣,猶在眼前?彼時,你身為魯卿,與齊國崔杼對麵而坐。其言辭表麵恭敬,然眼中那桀驁不甘之意……雖竭力掩飾如霧裡看花,本帥卻記憶猶新!銳利如針!今日晉侯新立,根基未穩,那齊侯便屢次三番試探、推諉、退縮!”他一字一句道,聲音冷硬如冰,“其不臣之心已生!如同病芽,漸成氣候!若不得齊侯親筆盟書信誓,親自派遣親信大臣監國築城!若不得齊侯真心實意的擁護盟書!”他頓了頓,語調轉為一種慘烈的清醒,“虎牢築城,縱然我等強行發動,集數國之力築起!亦是沙上雕塔!水中撈月!必因其掣肘而功虧一簣!徒耗國力!徒損威名!反為天下笑!”

沉重如山的死寂再次籠罩住營帳。唯有牛油燈燈芯燃燒的劈啪聲和帳外淒厲的北風嗚嗚怪響,更添幾分詭異與不祥。

仲孫蔑的臉色徹底蒼白如紙,毫無血色。額角滲出的汗珠如同小溪般蜿蜒流下,浸濕了鬢角。巨大的恐懼與責任感撕裂著他的內心。智罃所言,已非危言聳聽,而是霸業將傾前的最後示警!許久,他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絕望的決絕光芒,強行壓下嗓音中的顫抖,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乾澀:“元帥之慮深如淵海……下臣……下臣雖魯鈍愚昧……然願親往臨淄一行!”

智罃的目光陡然銳利如電,死死攫住他:“書信早已無用!言辭已難打動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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