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山神降罪了?!”靠近角落的一個年輕匠人猛地扔掉手中的石鑿,臉上血色霎時褪儘,隻剩下純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迷茫。他下意識後退,撞翻了一旁堆疊的箭杆半成品。
轟隆!哢嚓!喀啦啦——!
更加驚天動地的巨響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整個洞穴在顫抖!如同瀕死的巨獸發出最後一聲瀕死的哀嚎!所有目光所及,那巨大的洞穴入口方向——那塊橫亙億萬年、連接著外部天光的巨大厚重岩頂穹石!竟發出了不堪承受的呻吟!
致命的猙獰裂紋如同被無形魔爪撕開!瞬間爬滿了那塊被視為天地屏障的巨大磐石!
“洞口塌了——!”淒厲到劈開空氣的絕望尖叫猛地炸響!如同滾油潑入冰冷的雪地!巨大的、無法抗拒的恐慌如同最烈的瘟疫,瞬間在擁擠的岩洞匠人中點燃!井然有序的工場瞬間化為逃命的煉獄!驚呼、慘嚎、器皿砸碎聲、雜遝而狂亂的腳步踩踏聲轟然爆開!人們瘋狂地丟棄手中一切,像炸了窩的滾水蟻群,憑著求生本能盲目地向著洞穴深處、那象征著生路希望的幾條蜿蜒狹窄的地下通道拚命擁擠過去!渴望在那岩層縫隙中找到一條通往外界的求生之路!
沒人能看到洞穴高處岩壁之上。幾個身披多層暗色厚皮甲、身形如融入岩石陰影的死士,如同壁虎般牢牢貼服在陡峭的懸崖壁上。他們背後用粗麻繩捆綁著的巨大銅錘錘頭,被整張剛剛宰殺的蠻牛的厚濕皮層層包裹,錘身已被多次狂暴的撞擊砸得卷曲變形!新鮮的、帶有溫熱血氣的牲畜碎肉汙穢不堪地黏在錘頭和濕牛皮上,隨著洞頂岩粉一起簌簌落下。其中一人正用儘全身力氣,將皮繩勒進早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手掌,高高揚起那重達數十斤的恐怖凶器,挾著摧毀一切的蠻力,第三次狠狠砸向頭頂那片早已布滿裂紋的、看似永恒的巨石!
下方洞窟深處。通往那幾條狹窄通道的入口,早已被瘋狂逃竄湧來的人體徹底堵塞!絕望如同冰冷沉重的鉛水注入每一個滯留在後方的老弱婦孺胸腔!慘叫聲、哭泣聲、因前方過度推擠被踩踏壓住發出的瀕死呻吟在通往洞口的窄道入口處疊加出令人窒息的地獄交響!空氣都被絕望擠得稀薄!幾個孩童的微弱哭聲掙紮著從瘋狂踩踏的腳下滲出,像即將熄滅的燭火……
轟隆隆——!!!
仿佛整個天地在頭頂塌陷!可怕的巨響伴隨著入口處巨大的崩落轟鳴聲傳來!如同宣告世界終結的喪鐘!巨大的山石岩塊裹挾著不可阻擋的力量崩落砸下!通道入口處擁擠的慘叫聲瞬間被砸入地獄深層!飛揚的塵土和石屑瞬間彌漫了整個羽淵洞窟!
但死亡的源頭並非純粹的滅頂天災!
就在洞外那片被巨大落石半掩埋、如同廢墟墳場般的斷崖平台上!杼靜靜站立著。他上身套著那件因沾滿新血、舊汙、泥塵、汗漬而凝結成黑紅硬殼的多層疊合皮甲!暗色皮革緊緊裹貼著他因長期殘酷征伐而錘煉得精悍如鋼的身軀!皮繩如同蟒蛇深深陷入他強健的肌肉之中。腳下是滑膩、冰冷的碎石和塵土。
一股洞窟內湧出的、混雜著濃烈血腥與絕望氣息的陰冷氣流拂過斷崖平台,帶來下方深坑內通道口那煉獄景象在壁上映出的、扭曲晃動的人影光斑!那被踩踏的弱小身軀,那被落石瞬間吞噬的驚恐臉孔——是屠殺製造者與被屠宰者之間那道冰冷、無法跨越的深淵!
杼冰冷的眼睛,透過岩壁光影的投射,仿佛看到了通道入口被絕望擠壓窒息的婦孺。那畫麵一閃而過,如同水紋破裂,隻在他燃燒著冷酷複仇之焰的瞳底留下更加濃重的寒意。他抬起手中的蛇形劍刃——冰冷幽藍的光芒在這昏暗混亂的崖頂顯得妖異而致命,劍尖毫不猶豫地刺向上方——那些蜿蜒狹窄、此刻必然混亂擁堵如蟻穴的逃命通道入口方向!
“堵死通道!”他的聲音如同極地冰窟深處刮出的寒風,帶著徹底終結一切的冷酷,“放煙!點火!把這九尾妖狐的根須,連骨頭帶毛,給我燒成灰燼——!”
海砂部以黑石鑄就的壁壘猙獰地盤踞在一道伸入怒濤的陡峭海岬之上。依仗天然的危崖,寨牆低矮卻難攻不破。那些粗糙嶙峋的黑石本身就如同巨獸獠牙開合的頜骨,無數天然孔洞如同蜂窩般遍布牆體。每當風急浪高,狂怒的墨綠色海水裹挾駭人力量撲打崖壁,冰冷鹹腥的水箭便會從這些孔洞中激射而出,形成大片交織的毒霧水網,能瞬間將整個灘塗淹沒在冰寒與窒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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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寨牆前方那片曾經可供泅渡攻擊的灘塗,已化作一片觸目驚心的死亡之地。夏軍龐大的陣列被死死壓製在遠離寨牆數十丈的亂石灘深處。那片區域如同被凶神啃噬過的爛肉——上千根成人大腿粗細、頂端削成尖銳矛頭的黑色硬礁石,斜斜插進濕滑的泥沙地裡!它們排列詭異,犬牙交錯,森然林立,如同一片從地獄焦土中生出的巨大荊棘叢!昔日衝鋒的坦途,如今已成絞殺生命的天然鐵蒺藜地獄!
更致命的,是礁石之後,如同吸附在嶙峋絕壁上的海砂部戰士。他們沒有呼喊,沒有直接衝下來搏殺。寨牆上端,數十個赤裸上身、肌肉如同緊繃岩石繩索的海砂精壯戰士,如同在石壁上跳躍的山魈,借助粗糲的草繩牢牢釘掛在陡峭的礁石間、寨牆的孔洞邊緣。他們粗糲的大手中緊握的,並非弓矢,而是數層濕韌海獸皮鞣製編織的巨大兜網!網內,滿是沉甸甸、棱角分明如犬齒的大塊礫石!沉默。隻有海浪咆哮如野獸的背景音。他們像最耐心的獵食者,在絕壁上靜候獵物踏入陷阱的信號。
終於!當夏軍試探著派出幾組人馬,試圖徒手或使用簡陋工具拔除幾根致命的礁石樁時——
“嗚——嗚——!”
尖銳刺耳、如同夜梟厲叫的骨哨聲猛地從寨牆最高處的數個孔洞中穿透風浪傳出!
唰啦——!
如同響應死亡的指令!一張張原本兜緊的巨大皮網驟然抖開!粗糙皮繩編製的網結被猛力甩動散開!網兜裡成百上千斤重的、堅硬如鐵的石頭如同狂暴的山崩!裹挾著被海水徹底浸透的冰冷和濕重!帶起撕裂空氣的呼嘯!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下方那企圖挪動礁石的夏卒當頭砸落!
“砰!哢嚓!噗——!”
恐怖的悶響、骨頭瞬間粉碎的脆響、血肉被鈍器搗爛的聲音爆豆般連成一片!夏軍舉起的、蒙著單層牛皮的可憐木盾在這種重量級的衝擊麵前如同薄紙!瞬間木屑橫飛,當場炸裂!冰冷的巨石餘勢不減,如同攻城巨槌,狠狠砸中盾牌之後的人體!頭顱如同摔碎的西瓜,血汙腦漿迸裂!胸膛塌陷,碎裂的肋骨刺穿皮膚,混合著內臟碎塊的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
灘塗瞬間化為阿鼻地獄!碎裂的肢體!崩裂的礁石碎片!紅的血!白的漿!黑的礁石粉末!在冰冷渾濁的海水卷過的浪花裡攪拌、沉澱!這片布滿獠牙礁石的灘塗,徹底淪為一個血腥攪拌的巨大磨盤,貪婪地吞噬著年輕的生命!恐懼如同無形的瘟疫,瞬間摧毀了前陣夏軍的戰意!
“退!快退——!”
“鬼地方!快跑——!”
崩潰的呐喊取代了軍令。幸存的士卒驚恐萬狀,丟棄沉重的戈矛,如同被燙傷的老鼠,踩著腳下同伴濕滑粘稠的血肉殘骸和冰冷海水,在身後更多混亂湧來的兵卒中亡命向後奔逃!整個陣列在絕望的壓力下徹底被壓扁在亂石灘上,連抬頭都成了奢望!
杼獨立在一塊凸出海崖的最高礁石之巔。冰冷腥鹹的浪花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重血腥,一次次凶狠地撲打在他身上那套早已被層層血漿、汗漬、塵泥浸透硬化成黑褐色、邊緣凝結著暗紅鹽霜的多層厚皮甲胄上。冰冷的觸感一次次刺醒著他的神經。就在方才,一塊裹著淒厲風嘯、有人頭大小的沉重飛石擦著他腰側飛過!狠狠砸在他右後方的岩壁上,石屑與血泥橫飛!他腰間的舊物——那麵傳承自祖父少康、與寒澆血戰時留下的古老狼首銅盾再次蒙劫!原本就已布滿裂痕的盾麵,正中央那個曾被寒澆之箭貫穿的恐怖孔洞邊緣,又被碎石劃開了數道猙獰的新痕!曾經象征力量的狼首浮雕早已被戰火磨蝕得模糊不清,唯餘數枚代表狼牙的粗大銅釘,此刻已被這一擦而過的大力震得徹底彎折斷裂,徒留空洞的釘孔,訴說著今日的慘烈!
他那帶著同樣斑駁傷痕的視線,卻如同生鏽的鐵鉤,越過下方那片血肉磨盤般的混亂慘景,死死釘在寨牆上端、那嶙峋礁石間幽靈般移動、揮舞巨大兜網的海砂戰士身上!他們的動作精準、強悍,如同礁石磨礪出的殺器!每一次骨哨響起,每一次兜網向下拋灑致命的石雨,都像冰冷的鐵錘,重重砸在夏軍潰散的陣列上,也砸在杼胸膛裡那根早已緊繃欲斷的心弦之上!
他沒有再看向那片無法逾越的死亡灘塗。那燃燒著冰冷怒焰的目光緩緩抬起,鎖定在更加高峻、隱藏在海岬霧氣與水汽之後的某段陡峭崖壁——那正是峭壁頂端、海砂寨賴以生存的唯一淡水源頭的藏匿處!平靜得如同古井深水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擠出,卻奇異地壓過了海風的嘶鳴與瀕死的哀嚎,清晰地傳達到後方潛伏的士兵耳中:
“放。”
一聲悶響回應了他的命令。那並非攻擊敵人,而是某種巨大機關被解鎖的沉重摩擦。
嘣!嘣!嘣!嘣——!
如同大地深處積蓄千年怒火的巨大硬弩瞬間激發!粗壯堅韌的獸筋絞索繃緊到極致發出的爆裂炸響撼動著山崖根基!數十部隱藏在高崖棱線後、巨大笨重的木製絞車同時被撬動了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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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石頭!
是數十個裹著厚厚濕韌牛皮的巨型團塊!它們在絞盤巨大的扭力下掙脫束縛,化作數十團燃燒著熾熱火焰、拖著滾滾黑煙的赤色隕星!內裡填塞的引火桐油和無數細碎燧石在空氣中瘋狂燃燒!帶著毀滅一切、蒸乾大海的暴戾氣勢,狠狠砸向峭壁頂端那片因長年滲透淡水而覆蓋著厚厚苔蘚的凹陷地帶!
轟!轟隆隆——!
爆裂!粉碎!
燃燒的隕石群精準地、殘暴地砸中了峭壁頂部的沉降泉眼!巨大的衝擊力如同地龍翻身!儲存水脈的頂岩和水渠結構在巨響中四分五裂、轟然崩塌!內裡的桐油猛烈燃燒爆燃開來!清冽的生命之水遭遇焚天烈焰瞬間爆發出大片大片的慘白氣浪,急劇汽化!
致命的洪流!滾燙得如同地獄油鍋裡舀出的沸騰濁水!裹挾著還在爆燃的桐油和無數滾燙赤紅的碎石碎片!從斷壁殘垣的泉眼廢墟中如同天河倒掛般傾瀉而下!滾燙的毀滅洪流沿著岩壁天然的溝壑、石縫、以及下方海砂石寨賴以依附的山體孔洞!如同被驚醒的地火熔岩,帶著焚燒萬物的氣勢瘋狂衝刷、倒灌而下!劈頭蓋臉湧入下方海砂部賴以支撐的整個寨牆和附著的礁石洞穴!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瞬間炸響!這次不再是灘塗上的夏軍!而是屬於海砂部!衝在最前線的,正是攀附在岩礁間、緊靠寨牆準備拋石的戰士!炙熱的白汽如同燒紅的鞭子,瞬間燙穿了裸露的皮膚!滾燙的岩石碎渣帶著巨大勢能如燒紅烙鐵片般激射!無情地穿透皮肉!攀爬在礁石絕壁上的身影如同被火雨澆透的螞蟻,慘叫著紛紛從高處墜落!砸在下方的灘塗海水中或自己寨牆上!下方寨牆後方儲存的曬乾魚獲、乾燥的柴薪、以及一些用於遮蔽的草棚窩鋪瞬間被灼熱的流體和燃燒的桐油點燃!濃煙滾滾而起,夾雜著皮肉燒焦的惡臭!絕望、驚駭、難以置信的恐懼,瞬間擊潰了海砂部人用礁石和巨浪錘煉出的堅韌神經!固若金湯的天然庇護和水源轉眼間化作了從天而降的死神洪流!
杼依舊沉默地立在礁石之巔。海水浸透了他皮甲下擺,冰冷刺骨。狂亂的海風卷起甲片邊緣乾結的血霜碎屑,又狠狠甩回。他眼底深處,沒有絲毫破敵的喜悅,唯剩一片沉凝如萬年凍土的冰寒。海砂部那麵色彩斑駁、繡著猙獰黑蛇圖騰的部落旗,此刻正由一個踉踉蹌蹌的部落老者,帶著絕望的固執,艱難地試圖插在寨牆前端唯一未被烈火濃煙吞噬的石樁頂端。殘破的旗麵在熱浪與寒風中瘋狂飄搖,如同絕望求饒的最後信號。冰冷渾濁的海水不斷衝刷著崖壁上流淌下來的深紅色滾燙洪流,發出細密可怖的“嗤嗤”汽化聲。峭壁頂端,沉降泉的廢墟如同巨獸被撕裂的傷口,滾燙的濁流與白汽混雜其間,在巨大落差下化為衝天的、蒸騰著硫磺血腥與焦糊氣息的死亡水幕,將下方已然化為一片血火煉獄的寨牆和礁石灘徹底籠罩。
十三年血腥搏殺,東夷桀驁的野性終於被錘打進了大夏熔鑄的王權基座。那方猙獰的狼首銅盾此刻靜靜懸於夏王宮最深處的殿柱旁——曾經的中心巨孔已被數次修補,狼首邊緣一圈圈被砸扁、斷裂的銅釘無聲訴說著往昔的殘酷。杼走過時,冰冷指尖拂過盾麵一道源自羽淵崩塌時留下、貫穿狼額最粗大銅釘的裂痕。這撫摸並不深情,更像匠人審視一件近乎報廢的鐵器。
腳步未停。他踱至甲胄架前。那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的多層獸皮戰甲——外層浸透乾涸血液、泥漿鹽霜凝成鋼鐵般的外殼,內層老狼皮溫軟如故,緊緊裹縛著一具曾被少年仇恨填滿的軀殼。他閉了閉眼,羽淵箭洞口的活人窒息,海砂水蒸騰時皮肉的焦糊味……血腥在鼻腔深處泛起。
最終,他停在案幾旁。一卷展開的獸皮輿圖鋪陳開來,墨跡新鮮濃重,如凝固的血液,勾勒著剛剛被納入掌控的東夷各部,昔日的死亡地圖如今是王土的注腳。殿外,遙遠模糊的號子聲穿透厚重宮牆鑽了進來,是役夫在運送大禹神鼎的複製銅鑄部件,為新朝圖騰夯下根基——那是權力的象征,亦是壓服的見證。
夏王杼的目光沉沉落在輿圖東夷山脈的褶皺處,那片標示為“羽淵”的墨點。皮甲的重量早已不隻是獸皮的粗糲堅硬,更多是記憶熔鑄出的分量,壓在一王一國的脊梁之上。新鑄的銅鼎還需無數血肉填充,直至將山川與人的脊骨一同釘進曆史的基座。權力與征服的圖騰已在東方投下巨大陰影,新的疆界,亦意味新的祭品仍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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