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帶頭,瞬間如同火星點燃乾草!更多被連日饑餓、挫敗與棍棒抽打刺激得失去理智的士卒跟著咆哮起來!隊伍徹底炸開!
“對!陣是死的!人是活的!”
“擋得住石頭錘子嗎?!”
“有這挨抽的功夫,不如吃飽了上陣拚命!”
混亂中,有人猛地將手中卷刃的青銅短戈狠狠砸在地上!如同一個信號!幾支同樣豁了口的矛戈也被憤怒地摜在地上!鋒鏑撞擊凍土的鈍響此起彼伏!士卒眼中最後一絲僅存的火光被凶戾的絕望徹底覆蓋!
整個演武場一片狂躁絕望!叫罵、哭喊、丟擲武器的悶響攪成一團!阿魯氣喘籲籲,臉色煞白,手中猶自染血的木棍再也落不下去,隻是微微顫抖地指著眼前失控的士卒。他扭頭望向高台。
昌若筆挺的身影兀自立在演武場邊緣的高坡上,寒風卷動他身後深色的獸皮大氅,獵獵作響。他沉默地看著場中失控的喧囂與憤怒,看著那些被丟棄在凍土上、沾滿汙泥的殘破兵器。深陷的眼窩裡,寒星般的光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更加沉凝。那如同凝鑄鐵塊般的顴骨輪廓下,緩緩地,極其輕微地,浮現出一抹冰冷到令人心悸的冷笑。仿佛那片狂躁的血肉場,隻是一鍋等待淬火的滾燙鐵汁。
……
深冬的暴風雪如同白色巨獸,席卷了東疆每一個角落。東萊矮嶺的營寨,粗糙的石塊壘疊在避風崖壁下,厚厚的積雪堵住了大部分縫隙。寨內點著火塘,木頭潮濕,劈啪作響,散發出濃烈嗆人的煙。
東萊首首領“山虎”裹著一張巨大的、帶著刺鼻氣味的生熊皮,魁梧身軀倚在石壁上。粗壯的臂膀上數道新愈的紫紅傷痕格外醒目,如同一道道歪扭的蜈蚣。他麵前粗木桌上堆著被啃光的野羊骨架,陶碗裡倒著渾濁辛辣的水酒。臉上粗野的油彩在火光下跳躍。幾個部族戰士在火塘邊烤火,低聲交談,目光閃爍。
山虎的副手,一個臉上同樣塗著赤紅油彩、但眼神更為陰沉狡詐的漢子——被稱為“毒蠍”——正湊近山虎低語:“大哥,昌若那小子派來的人,又來了……”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濃重的怨恨和一絲不安,“還是老話!要糧!”
山虎猛地灌了一大口渾濁的酒液,喉嚨裡發出野獸磨牙般的咕噥聲,眼中的火光跳躍著仇恨與殘暴:“又來!這冷鬼天,想凍死老子?讓他滾!”
毒蠍卻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大哥!探子說……昌若那小子把商部殘兵全拉出營盤了!就紮在咱們寨子南麵三十裡那片野石灘!那鬼地方連兔子都凍死……他在玩什麼邪的?”
“呸!管他玩什麼!”山虎煩躁地揮手,熊皮滑落一截,露出肌肉虯結的肩膊,“大雪封山,餓不死老子!讓他在石頭上凍成冰棍!滾!”
“……可是……”毒蠍欲言又止,眼神陰晴不定,“……商部再弱,那昌若……”他腦中閃過營盤外昌若徒手硬接石斧、廢掉最悍勇兄弟的場麵,一股寒意無法抑製地竄上脊背,“……邪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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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
轟——!!
一聲沉悶異常、卻又帶著撕裂冰層力量的巨響,猛地從營寨入口方向炸開!緊接著是數聲短促、帶著極度驚恐的慘叫!
“敵襲——!!是……是商人!!”崗哨淒厲變調的嘶吼穿透風雪!
山虎猛地推開毒蠍,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激怒的巨熊轟然站起,抓起靠在牆角的巨大石斧長棒!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寨牆箭孔!
目光穿過漫天飛舞的暴雪!瞳孔驟然縮緊!
商軍!如同早已在風雪中蟄伏許久的鬼兵!已然撲至寨下!沒有呼號!沒有戰鼓!唯有一個個沉默的人影在狂舞的雪片中高速向前湧動!詭異的是,他們沒有頂著盾牌衝鋒!所有人的身上、頭頂,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顏色斑駁的黃泥!那泥漿顯然是在極低溫下被匆匆覆上,此刻在暴風雪中迅速凍結,覆蓋了衣甲,覆蓋了原本的顏色!整個衝鋒的隊伍!在漫天白茫茫的雪幕和幽暗的夜光下!變成一片迅速移動、無聲擴散的沉黯汙漬!
黃泥遮體!銷聲匿跡!是石灘下的堿土!他們竟用了石灘下那種粘腥冷硬的堿土糊滿全身!
東萊崗哨的幾支倉促射出的箭矢,裹著風雪呼嘯而至,卻在接近商軍隊列時被凍硬泥甲所阻,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後,歪歪斜斜地插入泥甲或被彈開!根本無法形成有效殺傷!
暴雪掩蓋了商軍的接近,泥甲削弱了箭矢威力!
“放倒鹿砦!攔住他們!潑火油!”山虎狂吼!幾名反應過來的東萊戰士提著粗糙沉重的陶罐,瘋狂地向寨牆下猛潑燃點極高的獸脂濃油!
嗤啦!
燃燒的火把緊隨其後從寨牆上扔下!滾熱的油脂瞬間被點燃!一道熾烈的火牆騰空而起!爆發出令人窒息的濃煙和灼人熱浪!試圖阻擋這片迅速移動蔓延的泥潮!
然而!火光升騰的瞬間!雪與火的交織裡!異變陡生!
衝在最前方的數十名商軍黃泥悍卒!麵對衝天而起的火牆!竟然絲毫未停!!
他們如同無視了焚身烈焰!隻是猛地伏低身軀!如同一排沉默衝鋒的滾石!直直撞入那片熾烈的火焰之中!火光舔舐著他們泥甲的邊緣,騰起青煙和焦糊的氣味!但他們依舊埋頭猛衝!
轟!轟!轟!
沉重的、裹滿泥甲的軀體如同攻城衝錘!凶狠地撞在了阻擋在營寨缺口處的沉重鹿砦之上!那用整根巨大帶刺原木捆紮的鹿砦底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刺啦!數支剛剛點燃還沾著油脂的火把,從衝撞者黃泥覆蓋的頭頂或肩背滾落下來!瞬間引燃了他們泥甲上沾染的油脂!幾團人形火焰在風雪中爆燃!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皮肉焦臭!但那幾道烈焰纏身的身影發出非人的嘶吼!竟借著前衝的慣性,整個人如同燃燒的火炬,更猛烈地合身撞向鹿砦!
哢嚓!轟隆!
堅韌的原木捆紮處在這悍不畏死的人肉撞擊下,轟然崩開撕裂!整片沉重的鹿砦被撞得向寨內傾覆倒下!營寨大門被硬生生撕開一道血肉模糊的破口!
風雪湧入!火牆被撞得散亂!
在這血肉撞開寨門、烈炎散逸的瞬間!一片冰冷的寒意,如同自九幽升騰!瞬間覆蓋、壓倒了那短暫的烈焰灼熱!
一隊披著沉重泥甲的商軍悍卒如同決堤的洪水,沉默地撞開了烈焰缺口!撲入東萊營寨!
為首的,正是全身黃泥覆蓋隻剩雙眼如刀的昌若!
他目光沒有去看那些被烈焰焚身、猶自撲在倒刺鹿砦上慘叫扭曲的商族士卒的火焰!沒有絲毫停留!身形如同一道撕破風雪與烈焰的泥色電光!手中緊握的並非青銅長兵!
那是一柄……形製古怪、通體呈現出一種純粹到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凍了整個寒夜的厚重墨黑色澤的長柄利器!外形似鉞似铩!厚重的刃身呈現出暗沉的墨玉質感,刃脊處卻流動著比爐火更幽冷內斂的寒光!與寨中燃燒的火光相映,竟呈現出青幽的異色!它握在昌若手中,沉重無聲,每一次揮舞都攪動風雪,帶起奇異的低鳴!所過之處!那些倉惶舉起石棍格擋、或是剛剛摸到武器的東萊戰士!
哢嚓!哢嚓!哢嚓!
令人齒冷的碎裂聲密集響起!無論是東萊人用來拚命、或是擋格的沉重石木棍棒!還是在火光照耀下倉惶舉起的劣質青銅小刀!
在那柄墨黑重器的劈斬揮掃之下!
猶如脆弱的朽木被巨斧劈開!如同凝固的冰淩被鐵錘砸碎!沉重堅韌的石木棍棒崩裂!冰冷的黑色金屬碎片如同炸開的冰花,激射入風雪!劣質的青銅短刃甚至直接從中斷裂、扭曲成奇形怪狀的銅片!鋒利的刃口在那墨黑重器的切割下如同泥捏!
刀光雪影!血花四濺!那純粹冰冷的重器每一次斬落!都伴隨著兵刃碎裂和血肉骨骼被輕易撕裂的可怕聲響!
東萊營寨瞬間成了血肉煉獄!絕望的嘶嚎被風雪裹挾!
混亂中,昌若的身影已破開火場和慌亂的人潮!高大的身影攜帶著砭骨的寒風與濃烈血腥,一步、一步,踏過營寨中央燃燒的雜物與倒斃的屍骸!墨黑的重器垂在身側,漆黑的刃口不沾絲毫血跡,隻餘幽冷的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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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停在火塘旁!
東萊首領“山虎”喘著粗氣,壯碩身軀因劇痛微微佝僂,胸腹間一道被墨黑重器劃開的巨大傷口,皮肉猙獰翻卷!鮮血泉水般湧出,染紅了腳下的汙雪!他左手仍死死握著那支斷裂了大半的石斧棒頭,石斧杆被齊根削斷,斷口平滑如鏡,泛著幽暗的光澤!此刻那棒頭沉重地垂落在地麵!仿佛耗儘了生命最後重量。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人,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劇痛與巨大的力量反震讓他半個身子都麻木了。這商人的力氣,竟比他這個公認的東萊第一蠻力還要強悍凶殘!
“降?死?”昌若冰冷的聲音在燃燒與風雪呼嘯中異常清晰。那柄墨黑重器的尖端,輕輕點在山虎胸口那道汩汩流血的巨大傷口邊緣。
山虎渾身劇烈一震!那冰冷的鋒尖接觸到滾燙血液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直透肺腑!他巨大的眼珠因劇痛和屈辱死死凸出,死死瞪著眼前這張在火光與風雪中顯得異常沉靜酷烈的麵孔。嘴唇翕動幾次,終於,那緊握著石斧殘柄的手指,無力地鬆開了。
沉重的石斧棒頭哐當一聲砸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如同宣告。
……
巨大的火塘在砥石城中央主殿轟烈燃燒,驅不散深冬透骨的濕寒。昌若踞坐在主位上,脊背挺直如鑄牢的鐵柱。墨黑的重器——那柄融入了神秘黑色礦物的隕鐵兵器,此刻倚靠在寬大石椅旁。火光跳躍在它墨玉般冰冷幽邃的刃脊深處,寒氣森然。殿外風雪狂暴拍打著巨木門戶。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殿門被轟然推開!狂風暴雪夾雜著濃重血腥與汙雪氣息猛地湧入!
阿魯在前,枯瘦的臉上被風雪和乾涸血漬染得溝壑縱橫。他身後緊跟著兩列商軍士卒,押解著東萊人的使者進來。使者頭領臉色灰敗如同凍土,眼神驚惶遊移。
殿內兩側侍立的商部各氏族長老們,目光複雜。震驚於前兩日風雪中石灘突襲的狂暴消息,更驚異於眼前這全身毫發無傷、卻帶著令人窒息壓迫的昌若,和他旁邊那柄墨黑凶兵!殿內隻有火舌吞舔木料的劈啪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阿魯的聲音乾澀嘶啞,卻努力維持著姿態:“東萊使者獻降!奉馬百匹!野牛二十頭!粟米二百擔!獸皮三百張!”他枯瘦的指節緊攥成拳,努力控製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並求商部寬延三日,再奉上銅……青銅錠五百斤!”
五百斤青銅!整個砥石城全族熬上一整年也未必能攢下如此分量!
殿內瞬間爆發出一片壓抑不住的、難以置信的抽氣聲!如同寒風撕裂凍湖!
“允。”昌若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如同巨鼎頓地,瞬間壓過所有雜音。一個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波瀾,更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餘地。
使者頭領眼中閃過一絲混雜著驚愕與屈辱的光芒。他張口欲言,卻在觸及昌若身後那柄墨黑重器幽冷的煞氣、以及昌若那對毫無情緒的眸子時,所有話語都凍結在喉頭。他猛地低下頭,用儘全身力氣擠出顫音:“……謝……少族長開恩……”
風雪在殿門外狂嘯,仿佛不甘的嘶鳴。
使者倉惶離去後,殿內氣氛微妙。一名須發皆白、臉帶風霜刻痕的長老,撚著胡須打破沉默:“五百斤青銅……東萊這次……真真是掏空了箱底……”他瞥了一眼那柄凶兵,“此等神兵……當……”
昌若緩緩起身,殿內所有人都隨之一凜。他徑直走向殿中巨大爐膛的邊緣。那爐膛日夜不熄,火焰在黑暗中發出嘶吼。昌若探出右手——那隻手背,幾道被石斧杆勒出的猙獰疤痕雖已結痂,皮肉卻虯結凸起,在火光下如同古藤,記錄著刻骨的搏殺。
爐膛深處,滾沸的銅液在坩堝中吞吐著不祥的金紅光芒。而在那令人心悸的高溫旁,靜靜躺著幾塊形狀天然詭異、通體幽暗如同凝結了地心之墨的巨大礦石。礦石邊緣棱角猙獰,色澤幽沉,在跳動的火光下,表麵甚至能短暫反射出墨玉般的奇異冷光。
昌若在爐膛邊站定。爐火熾烈的光芒投在他沉峻的臉上,明暗交界如同鐵鑄。那隻布滿猙獰疤痕的右手抬起!懸停在滾沸銅湯蒸騰出的致命熱浪之上!爐火舔舐著手背上扭曲虯結的皮肉,火光將每一道深刻的勒痕染上詭異的橙紅!然而那隻手,穩如磐石!
他的手並未伸入銅湯。卻猛地向下——一把抓起了爐膛邊緣那幾塊冰冷沉重的黑礦石!
嘶——!
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燒灼聲從肌膚與礦石接觸處傳來!灼熱瞬間傳遞到指掌!手背上那幾道虯結的疤痕在高溫下瞬間呈現出更為深沉的暗紅!一股皮肉焦糊的細微氣味瞬間騰起!
昌若恍若未覺。他緊握著那幾塊滾燙的黑礦,如同攫取著命運的脊骨!緩緩轉過身,麵向死寂一片、目光凝固的大殿!
滾燙沉重的黑石在掌中!猙獰的疤痕在爐火下灼紅!
那墨黑重器立於側畔!如同深淵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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