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穀還鎖在乳白色的濃霧裡,空氣清冷。
蘇景明和徐一蔓早早到了瀑布下方約定的河灘。
蘇景明依舊是一身利落的本地人打扮,還帶了砍刀,順手清理了一下小路上的荊棘。
徐一蔓則幫著項目組的同事展開帶來的大幅圖紙和材料樣本。
霧氣氤氳中的瀑布,轟鳴聲被包裹著,顯得神秘而威嚴。
村民們也三三兩兩地聚集過來,沉默地觀望著,眼神裡交織著好奇、警惕和一絲期盼。
當時辰將至,太陽金光刺破雲層,恰好照亮山腰那棵楓樹頂時,老族長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小徑儘頭。
他依舊拄著那根光滑的拐杖,步伐緩慢卻穩健。
令人意外的是,他今天換上了一件漿洗得乾乾淨淨的靛藍色土布對襟衫,頭發也仔細梳理過,仿佛出席一個重要的儀式。
沒有多餘的寒暄,老人走到河灘開闊處,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奔騰的瀑布和四周的山勢。
然後看向蘇景明,用拐杖點了點地:“搞吧讓我聽聽,你的章程。”
蘇景明神色一肅,立刻蹲下身,將防水效果圖在幾塊平坦的石頭上鋪開,用石頭壓好。
“吳爺爺,您看。”他指著圖紙,用的是方言夾雜著普通話,確保每一個細節都能說清。
“主棧道不走瀑布正前頭,從側麵那片石灘過去,那邊地基穩,石頭多,樹少,傷不著啥。”
老族長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圖紙,又抬頭看向實際方位,眯著眼衡量了一下,鼻子裡“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徐一蔓趕緊拿出仿木材料和山石色樣本遞過去。
老族長粗糙的手指仔細摩挲著樣本的質地,甚至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眉頭微微蹙起:“這玩意…看著像,終究不是山裡的東西。”
蘇景明立刻接話:“這隻是個樣子,最終用啥材料,您老定!用實木也行,我們就請寨子裡的木匠班子來做,用老法子處理,保準耐用又好看!
就是…實木後期維護麻煩點,怕要常修常換,反而要多砍樹。”
老人沉吟了一下,又摸了摸那仿木材料,終於點了點頭:“先不說這個。你們那房子,打算蓋成啥樣?”
蘇景明示意同事打開投影儀,將三維模擬效果投射在岩壁上。
畫麵中,幾座苗家風格的吊腳樓依山就勢,錯落有致地散落在林間。
“樣子還像那麼回事。”老族長評價道,但拐杖卻點向了投影中一處屋簷。
“但這挑簷的弧度不對,沒我們寨子的味道。還有,這窗欞的花式,是隔壁苗寨的,不是我們的‘萬字格’。”
蘇景明一拍腦袋:“哎呀,設計院那幫人肯定搞混了!改!必須改回我們自己的花樣!吳爺爺,這得請您老把關,或者您指定個掌墨師傅,我們都聽他的!”
老族長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滿意神色。
他又看向那個被重點標注的“祈福區”:“這裡,還算你們有點心。”
“這裡不光有心,更有規矩!”蘇景明語氣堅定,“以後這裡,除了寨子裡登記在冊的人,外人一律不準進。
祭祀的時候,景區提前清場閉園。所有儀式,您老來主持,項目組隻出錢出力,絕不插手。我們要立下字據,寫進合同裡!”
這時,圍觀的村民中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不少人臉上露出了緩和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