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遠山輪廓漸次模糊,融為天際一抹深黛。
寨子裡卻一反平日的靜謐,逐漸喧騰起來。炊煙嫋嫋升起,混合著米飯和臘肉的香氣,彌漫在清涼的空氣裡。
狗兒們似乎也感知到不尋常的氣氛,不再懶洋洋地趴著,而是興奮地在小路上來回穿梭,搖著尾巴。
蘇景明和徐一蔓剛走回吊腳樓下,就見小楊興衝衝地跑來,臉上洋溢著按捺不住的喜氣。
“景明哥,徐總!正好!吳爺爺發話了,說今晚上寨子裡搞個‘合攏宴’,給你們接風,也慶賀慶賀!
各家都把自家的好菜好酒端出來,就在鼓樓坪那兒擺長桌!快準備準備,馬上就要開席咯!”
“合攏宴?”徐一蔓好奇地看向蘇景明。
蘇景明眼睛一亮,臉上泛起溫暖的笑意:“這是我們黔東南、黔西南苗族侗族村寨待客的最高禮節了。
寨老發話,家家戶戶出菜出酒,聚在一起吃長桌飯,表示全寨子接納你,把你當自家人。
一蔓姐,這可是難得的體驗,比去五星級酒店吃大餐有意思多了!”
正說著,已有熱情的嬸子阿嫂過來,笑著拉起徐一蔓的手:“徐姑娘,快來!跟我們坐一桌去!
今天讓你嘗嘗我們地道的酸湯魚、醃魚、糯米飯,保準你在外麵吃不到這個味!”
她們看著徐一蔓略顯正式的穿著,又打趣道,“就是這身衣服可惜了咯,等下敬酒的可多,小心被‘高山流水’澆透喲!”
徐一蔓雖不太明白“高山流水”具體指什麼,但被這淳樸的熱情感染,也笑著應和。
“好啊,那我今天就不客氣了!正好跟嬸子們學學怎麼做酸湯魚!”
蘇景明也被幾個相熟的叔伯兄弟圍住,這個捶一下肩膀,那個遞過來一根煙:“明娃子,可以嘛!出去見了大世麵,沒忘本!能把吳老爺子說通,有你的!”
“走走走,老四,好久沒跟你劃拳了,今天非得把你灌趴下不可!”
鼓樓坪上,火光通明。長長的木桌一眼望不到頭,上麵已經密密麻麻擺滿了各色碗碟。
油亮亮的臘肉香腸、酸辣鮮香的魚醬、色彩斑斕的五色糯米飯、嫩生生的時令野菜、燉得爛熟的土雞鍋仔……
琳琅滿目,香氣撲鼻。村民們扶老攜幼,笑語喧闐地落座,孩子們在桌腳邊嬉鬨追逐。
吳老族長坐在長桌的主位,換上了一件嶄新的靛藍色土布對襟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雖還是那副威嚴相,但眼神柔和了許多。
他見蘇景明過來,用煙杆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明娃子,坐過來。”
這是極高的禮遇,蘇景明恭敬地坐下,先給老人的酒杯斟滿自家釀的米酒:“吳爺爺,您辛苦了。”
老人擺擺手,目光掃過熱鬨的坪場和遠處沉靜的群山,緩緩道:“寨子,好久沒這麼熱鬨咯。以前過年才這樣,大家心裡…都有盼頭了。”
酒過三巡,氣氛越發高漲。果然有幾位穿著盛裝、頭戴銀飾的苗族姑娘端著酒壺酒杯,笑吟吟地朝徐一蔓走來。
領頭的姑娘歌聲一起,清亮如山泉:“遠方的貴人哎,歡迎你到苗寨來,一杯米酒表心意呀,不成敬意請你乾——”
其他姑娘立刻應和,歌聲婉轉疊唱。
還沒等徐一蔓反應過來,姑娘們已巧妙地將酒壺嘴對接,組成一道小小的“酒梯”,甘醇的米酒如涓涓細流,從上而下穩穩倒入她手中的牛角杯裡。
“徐總,這是‘高山流水’!是苗家待客的最高祝福,酒不斷,情不斷!可得喝乾淨咯!”小楊在一旁大聲起哄。
徐一蔓又驚又喜,看著那清澈的酒液和姑娘們真誠的笑臉,心一橫,仰頭便喝。
米酒入口甘醇,後勁卻足,一杯下肚,臉上立刻飛起兩朵紅雲,引來周圍一片善意的叫好和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