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黔西北的夜濃得像化不開的墨硯,潑灑在連綿起伏的群山輪廓上,連最鋒利的月光都穿不透這層厚重的黑。
偶爾有幾聲零星的犬吠從山坳裡的村寨傳來,短促又倉促,像是怕驚擾了這深山的靜謐,剛起頭便匆匆收了尾。
更遠處,白水河瀑布永不停歇的低沉轟鳴順著夜風飄來,那聲音裹著水汽。
在吊腳樓的木梁間輕輕打轉,反倒襯得屋內那盞暖黃色的白熾燈愈發明亮——
那燈光像一捧揉碎的陽光,在木質的桌麵、斑駁的牆麵上淌出溫柔的光斑,將兩台高性能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映得格外清晰。
桌上攤著半盒還沒吃完的烤土豆,表皮皺巴巴的,還留著炭火烤過的焦痕,是傍晚寨子裡的吳奶奶送來的,說讓孩子們墊墊肚子。
旁邊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茶壺,熱氣嫋嫋,混著山野間特有的茶葉清香,在空氣裡慢慢散開。
徐一蔓的手肘撐在桌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電腦外殼的冰涼觸感,屏幕幽藍的光映在她臉上。
把她微微蹙起的眉頭、緊抿的唇角都照得分明——她的眼神裡藏著幾分緊張,連呼吸都比平時輕了些,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而蘇景明就坐在她對麵,背靠著吱呀作響的木椅,上身微微前傾,目光牢牢鎖在屏幕上。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遮住了些許眼神,卻擋不住那股專注勁兒——
手指在觸摸板上快速滑動時,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連帶著腕骨的線條都清晰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與窗外靜謐山村截然不同的緊張感,那是金錢與數字在全球網絡裡高速流動時。
特有的、類似電磁場般的悸動,細細密密的,裹得人胸口發緊。
“所有資金都已經到位,從瑞士和開曼的賬戶轉過來的,沒有出現任何攔截預警。”
徐一蔓把自己的電腦屏幕輕輕轉向蘇景明,指尖點了點界麵右上角的數字。
“你看,這串是主賬戶的額度,後麵七個零,一分沒差。
賬戶權限也開通了,用的是咱們之前備案的數字證書,加密等級夠高。”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聲音裡多了幾分猶豫,“老四,你確定要今晚動手?現在是紐約時間淩晨,國際市場本來就比白天波動大,而且……
二十倍杠杆啊,這要是稍微出點岔子,咱們之前攢下的底子可就……”
她的指尖微微蜷縮起來,指甲無意識地掐著掌心——倒不是怕自己擔風險,是怕蘇景明栽跟頭。
她還記得去年在北京,蘇景明靠著精準的判斷幫一家私募賺了翻倍收益,可那回本金少,杠杆也才五倍,跟現在比,簡直是小打小鬨。
蘇景明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像掃描儀一樣,快速掃過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國際原油期貨價格曲線圖——
紅色的陽線和綠色的陰線在屏幕上交織,像一條條瘋長的藤蔓,纏得人眼花繚亂。
旁邊的新聞速遞窗口不斷彈出新消息,大多是些無關痛癢的市場評論,還有幾個技術指標在角落裡閃爍。acd的柱狀線微微向下勾著,rsi指標也快要碰到超買線。他的眼神冷靜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沒有一絲波瀾,唯有指尖在觸摸板上滑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泄露出大腦裡正在高速運轉的思維活動。
“風險永遠和收益成正比,一蔓姐。”過了約莫半分鐘,他才開口,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一絲情緒,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
他伸手指了指屏幕右下角,那裡剛彈出一條淡藍色的短訊,標題用加粗的字體標著“突發”。
“你看這裡,中東那幾個主要產油國的代表會議,本來計劃開三個小時,結果不到一個半小時就結束了,官方連個聯合聲明都沒發。
還有場外的記者拍了照片,你看這張——
沙特的代表走的時候,臉拉得比驢還長,手插在口袋裡,連跟旁邊的伊朗代表點頭都不肯。”
他頓了頓,視線移到另一個窗口,那裡是美國頁岩油的周度產量數據。
表格裡的數字密密麻麻:“再看這個,表麵上看是增產了,周度環比多了十萬桶,可你往下翻,看備注裡的產區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