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聯酋航空a380客機的頭等艙套房內,一片隔絕了塵世的靜謐。
亞曆山大靠坐在寬大得足以平躺的乳白色真皮座椅上,舷窗外是翻滾無垠的雲海。
在灼熱的陽光下呈現出耀眼的銀白色,如同巨大的、靜止的浪濤。
飛機正平穩地飛行在萬米高空,朝著東方,朝著那個魂牽夢繞的坐標——貴陽,堅定地駛去。
他終於離開了迪拜。那座用黃金、野心和無數交易堆砌起來的沙漠奇跡之城,此刻已被遠遠拋在身後,濃縮成記憶深處一個複雜而耀眼的斑點。
手續辦理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女王展現了與她地位相匹配的、高效的辦事風格和……
某種程度的寬容?那份燙著金色王室徽章、條款優渥得令人咋舌的特彆顧問合同。
已經安靜地躺在他的隨身公文包裡,像一份甜蜜的負擔,也像一條若有若無的、連接著過去與未來的金線。
露易絲沒有來送行。
隻是在昨天深夜,他收到一條沒有署名的短信,內容簡短得像電報:“瑞士聯合銀行,賬戶尾數7741,已清空。祝你好運,瘋子。”
他看著那條短信,嘴角扯出一個不知是苦笑還是釋然的弧度。
那個賬戶,是他們早期合作時一個不為人知的共同小金庫,裡麵大約有八千萬美金。
露易絲這是在用她的方式,完成最後一次利益分割,同時,也切斷了最後一點經濟上的牽連。
也好,乾淨利落。
他閉上眼,試圖小憩片刻,但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回放著在迪拜這短短數月,卻仿佛耗儘了半生心力的跌宕起伏。
莎瑪公主最後那混合著淚水與期盼的眼神,女王深不可測卻又在最後關頭留有餘地的目光,露易絲犀利冷靜的分析與最終的分道揚鑣……
這些麵孔如同走馬燈般旋轉,最終,卻定格在了一張他以為早已被刻意塵封、卻又無比清晰的麵容上——徐一蔓。
那個曾經與他並肩在黔西北奮鬥,分享過最炙熱的情感,也給予他最徹骨背叛的女人。
她的決絕,她的算計,她動用家族力量將他幾乎逼入絕境的冷酷……
這些記憶如同隱藏在華麗地毯下的尖銳圖釘,稍一觸碰,依舊能帶來清晰的刺痛感。
就在他思緒紛飛,沉浸在過往的恩怨糾葛中時,衛星電話那獨特而略顯急促的蜂鳴聲,突兀地在安靜的套房裡響了起來。
這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也讓他微微蹙眉。
知道他這個衛星電話號碼的人寥寥無幾,除了迪拜王室核心的幾位用於緊急顧問聯絡),就隻有……幾個幾乎不可能再聯係他的人。
他拿起那部造型厚重的衛星電話,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來自中國南京地區的、陌生的本地號碼。
一股莫名的預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纏上他的心頭。
他猶豫了片刻,指尖在接聽鍵上方懸浮了幾秒,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喂?”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長途飛行的疲憊和本能的警惕。
電話那頭,是一片沉默。隻有細微的、仿佛極力壓抑著的呼吸聲傳來。
過了好幾秒鐘,就在亞曆山大以為是什麼惡作劇或者撥錯電話,準備掛斷的時候。
一個他曾經無比熟悉、此刻卻帶著明顯虛弱和沙啞的女聲,輕輕地、試探性地響起了:
“是……是亞曆山大嗎?……還是,我該叫你……蘇景明?”
這個聲音,如同一聲驚雷,在他耳邊炸響!是徐一蔓!真的是她!
這個他以為此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甚至帶著恨意刻意遺忘的女人。
竟然在他飛離迪拜、重返故土的萬米高空上,打來了電話!
她提到了“蘇景明”!這是他幾乎快要遺忘的本名,是紮根在黔西北泥土裡的那個最原始的身份象征!
亞曆山大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握著電話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疏離:“是我,亞曆山大。徐總,好久不見。沒想到會接到你的電話。”
他刻意用了“徐總”這個生分的稱呼,提醒著彼此如今的身份和距離。
電話那頭的徐一蔓似乎被這個稱呼刺痛了,又沉默了一下,才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艱難,再次開口。
聲音比剛才更加虛弱,甚至帶著一絲氣若遊絲的顫抖:“好久……不見。亞曆山大……我……我知道我現在打給你,很唐突,也很……可笑。”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聲乾澀得讓人難受,“我這三個月,一直在醫院……家裡休養。想了……很多很多事。”
她又停頓了,仿佛在積聚力氣,也像是在克服某種巨大的心理障礙。
亞曆山大沒有催促,他隻是沉默地聽著,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偶爾夾雜著的、極力壓抑的輕微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