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金陵城緩緩浸透。
已是晚上十點多,徐家彆墅的書房裡,隻亮著一盞孤零零的台燈,在寬大的紅木書桌上投下一圈昏黃而溫暖的光暈。
蘇景明剛剛結束了與“宏偉核心”a組的加密視頻通訊,對方提供了更多關於張董與中東資本秘密接觸的細節。
包括幾次會麵的具體地點、參與人員的大致特征,甚至還有一段模糊的、遠距離拍攝到的雙方在會所門口握手的視頻片段。
信息瑣碎而龐雜,像一堆散落的拚圖碎片,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敏銳的洞察力才能拚湊出完整的圖像。
他向後靠在舒適的高背皮椅上,閉上眼,用修長的手指用力揉按著兩側微微發脹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連日來的疲憊和精神上的高度緊繃。
腦海裡,白天招標會上莎瑪公主那冷冽疏離的身影、露易絲·梅精明算計的眼神、張董誌得意滿的笑容。
以及徐一蔓強裝鎮定卻難掩憂慮的側臉,如同走馬燈般交替閃現。局勢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迪拜資本的介入,像一頭闖入羊群的巨獸,徹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就在這萬籟俱寂、隻有窗外遠處偶爾傳來車輛駛過聲音的片刻安寧中,他放在書桌一角的私人手機,毫無預兆地、尖銳地響了起來。
不是那部經過特殊加密、用於處理最機密事務的衛星電話,而是他日常使用、聯係家人和極少數核心朋友的普通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沒有署名,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窺探者。
蘇景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這個時間點,一個陌生來電……
他的直覺拉響了警報。遲疑僅僅持續了兩秒,他還是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按下了那個綠色的接聽鍵,將手機貼到耳邊,卻沒有立刻出聲。
“亞曆山大。”聽筒裡傳來的聲音,讓他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瞬間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那聲音,清冷如同月光下的沙漠,悅耳中帶著一絲獨特的、仿佛被風沙磨礪過的微啞,更蘊含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刻在骨子裡的王室矜持與距離感。
是莎瑪公主。她用的是他在迪拜時的名字——“亞曆山大”,那個承載著他在中東所有輝煌、掙紮與複雜糾葛的代號。
“公主殿下。”蘇景明的呼吸在那一刹那有了極其短暫的凝滯,仿佛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攥了一下,但隨即,他強大的自製力便讓一切恢複了常態。
他的聲音平穩得出奇,聽不出絲毫情緒的漣漪,用的是無可挑剔的敬語,保持著應有的距離,“沒想到會是您。請問有何指教?”
“我在金陵國際酒店,頂層的‘金陵之巔’總統套房。”莎瑪公主的聲音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與客套,直接得近乎粗暴,像是一位女王在下達不容置疑的諭令。
然而,在那斬釘截鐵的語氣尾部,蘇景明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緊繃,仿佛一根被拉到極致的琴弦,隨時可能崩斷。
“現在,你一個人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沒有給他任何詢問緣由、或者討價還價的餘地,甚至沒有一句“再見”,電話那頭便傳來了乾脆利落的“嘟嘟”忙音,像一記重錘,敲打在寂靜的書房裡,也敲打在蘇景明的心上。
蘇景明緩緩放下手機,依舊保持著接聽時的姿勢,久久未動。
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暗暗、光怪陸離的條紋,仿佛映照著他此刻內心翻湧不息、難以捉摸的思緒。
莎瑪公主的突然召見,在這個敏感得如同布滿炸藥桶的時刻,其用意究竟是什麼?
是代表迪拜王室,以一種更直接、更私密的方式,向他施加最後的壓力?還是……
印證了他之前那個最大膽的猜測——這其中,糾纏著更為複雜的、屬於她莎瑪公主個人的情感因素?
他的目光掠過牆上那架精致的歐式掛鐘,時針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晚上十一點。
深夜,酒店頂層套房,單獨會麵……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本身就散發著濃烈的、混合著曖昧、危險與不確定性的氣息。
他在原地靜立了足有一分鐘,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內心博弈。最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沉默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深灰色西裝外套,動作緩慢而細致地穿上,仔細撫平每一處可能存在的褶皺。
整理好襯衫的袖口和領口,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為自己爭取最後一點冷靜思考的時間,又像是在為自己披上一層無形的鎧甲。
然後,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沒有驚動早已歇息的徐家任何人,如同一個悄無聲息的影子,獨自駕駛著那輛黑色的奧迪a8,滑入金陵城依舊川流不息、光影迷離的夜色車流之中。
金陵國際酒店,作為這座城市最頂級的奢華地標之一,“金陵之巔”總統套房名副其實地獨占著整個頂層,象征著無上的地位與財富。
當蘇景明踏出那部需要特殊密鑰才能啟動的、內部裝飾極儘奢華的金色專用電梯時。
兩位如同鐵塔般矗立、身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耳朵上戴著微型通訊設備、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王室保鏢,已經如同兩尊門神,肅立在鋪著昂貴異常、圖案繁複瑰麗的波斯地毯的走廊兩側。
他們顯然早已接到了明確的指令,其中一人麵無表情地上前,用極其專業、迅速且不容反抗的手法對他進行了從頭到腳、細致入微的貼身安全檢查。
連西裝內袋的鋼筆和手機都沒有放過;另一人則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用一張黑色的電子門卡。
在那扇厚重得能隔絕大部分聲音、邊緣鑲嵌著繁複金邊的實木套房大門上輕輕一刷,“嘀”的一聲輕響後,大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他對蘇景明做了一個標準而冷漠的“請進”手勢。
蘇景明麵色平靜地邁步而入,身後的大門隨即無聲地關閉,將外麵的一切徹底隔絕。
套房內的景象,即使以蘇景明遍覽全球頂級奢華、早已練就波瀾不驚心態的眼光,在踏入的瞬間,瞳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縮,感到了某種程度的視覺與心理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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