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語，如同西伯利亞驟然南下的寒流，又像是三伏天突降的冰雹，毫無征兆地、狠狠地砸在蘇景明的心湖上，瞬間凍結了表麵的平靜，激起了beneaththesurface的洶湧暗流。
他沒想到，莎瑪公主會如此單刀直入、如此不加任何掩飾地、如此精準狠辣地，直接切入這個最敏感、最私人、也是他內心深處最不願意輕易觸碰的傷疤。
莎瑪似乎根本不需要，也不打算給他任何組織語言、思考如何回應的時間。
她握著酒杯，向前逼近了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壓縮到極致，近得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溫熱氣息拂過自己襯衫的領口，近得幾乎能數清她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的、長而卷翹的睫毛。
她仰起頭，那張卸去所有偽裝、美麗得近乎具有攻擊性的臉龐完全暴露在他的視線下，那雙如同蘊藏著星辰大海的眼眸裡，此刻清晰地燃燒著顯而易見的怒火，以及一種……
被某種尖銳之物深深刺痛後、難以言喻的委屈和傷心：“當初在迪拜，在我的國家，在我的宮殿裡！我母後，尊貴的女王陛下，她親自提出，希望你成為我的駙馬！
希望你蘇景明，與迪拜王室，與我莎瑪·本·拉希德·阿勒馬克圖姆的命運，徹底地、永久地捆綁在一起！
那是多少人窮儘一生、甚至幾代人的努力都無法仰望、無法觸及的至高榮耀和無量未來！可你呢？”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帶著壓抑不住的、如同岩漿般滾燙的激動情緒，“你拒絕了！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她猛地仰頭，喝了一大口自己杯中的紅酒，那殷紅的液體滑過她白皙的脖頸，留下短暫的濕痕，仿佛借此動作來強行平複胸腔裡翻江倒海般的情緒。
然後，她再次死死地盯住他，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近乎被羞辱般的尖銳質疑。
“你寧願放棄那唾手可得、一步登天的王室駙馬之位！放棄那份每年一千五百萬美金、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性束縛、如同天上掉餡餅般的特彆金融顧問職位！放棄我們……放棄我們‘鳳凰資本’——
你、我、露易絲三人聯手，在短短幾個月內，就在全球矚目的原油期貨市場上，創造的、足以震驚整個華爾街的一百八十億美金驚人利潤！你放棄了所有這一切！所有我能夠給予你、或者說我們共同創造的一切！”
她的胸膛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明顯地起伏著，那寶藍色真絲睡袍下，傲人而誘人的曲線隨之勾勒出更加驚心動魄的弧度。
她的話語如同蓄勢已久終於傾瀉而出的連珠炮，帶著一種積壓了太久、終於找到突破口般的激烈與控訴。
“亞曆山大，蘇景明！你看著我的眼睛，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什麼？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你……難道是……犯賤嗎？”
這個詞，這個充滿了侮辱性與自我貶低意味的詞彙，從她這位一向受著最嚴格王室教育、高貴優雅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口中。
如此清晰而用力地說出，帶著一種驚人的、顛覆性的衝擊力，以及一種隱藏在憤怒之下、更深層次的、自我壓抑的痛苦與不解。
“像我莎瑪·本·拉希德·阿勒馬克圖姆這樣的人，迪拜尊貴的王室公主，未來可能的……我……我都已經……都已經那樣……那樣地……你都舍得放棄？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頭也不回地要回到這裡？回到這個曾經讓你遍體鱗傷、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回到那個叫徐一蔓的女人身邊？去重溫你們那破碎的舊夢？去迫不及待地舊情複燃嗎？！”
最後那幾句話，她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齒縫裡一點點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濃得化不開的、如同陳年老醋般的酸意，以及一種被徹底背叛、被輕視拋棄後的尖銳痛楚和無法理解。
然而，不等蘇景明從這密集如雨、充滿了情感風暴的激烈質問中完全穩住心神、理清頭緒，莎瑪公主又做出了一個更加大膽、更具衝擊力的舉動。
她再次向前踏了極小、卻極具壓迫性的一步，這一次，她仰起的、帶著沐浴後紅暈的精致臉龐，幾乎要觸碰到他線條冷硬的下巴，兩人呼吸可聞。
而此刻，她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眸中，所有的憤怒、所有的質疑、所有的驕傲與偽裝，仿佛在瞬間如同潮水般褪去。
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種赤裸裸的、毫無防備的、帶著一絲令人心碎的脆弱和一種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探尋。
她的聲音陡然低了下來，壓得很低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琴弦即將崩斷前的細微顫抖，輕輕地、卻無比清晰地。
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她心頭已久、如同夢魘般糾纏不休、或許也曾在無數個深夜裡同樣困擾過蘇景明的、最核心的問題：
“還有……亞曆山大，就在今夜，就在這裡，沒有外人，拋開所有身份和顧慮，你必須老老實實、清清楚楚地告訴我……
在你的眼睛裡，在你蘇景明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哪怕一絲一毫地……真正地……喜歡過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凝固了。奢華闊大的總統套房裡，陷入了一種近乎真空般的死寂。隻有窗外，那如同遙遠星河般、模糊而持續的城市背景噪音——
車輛引擎的低沉轟鳴、偶爾響起的喇叭聲、以及某種無法具體形容的、屬於大都市永不停歇的脈動——
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微弱地傳進來，反而更加襯托出室內的絕對安靜，以及那幾乎能聽到彼此心臟擂鼓般跳動聲的、令人窒息的緊繃感。
那盞由無數水晶棱片組成的、宛如巨型蒲公英的華麗吊燈，將其柔和而璀璨的光芒，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這方寸之間的兩人身上。
尤其是莎瑪公主那雙此刻褪去了所有保護色、隻剩下倔強、脆弱和孤注一擲探尋的眸子，被照得異常明亮，清澈見底，卻也異常地刺眼，仿佛能灼傷與之對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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