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您最後提出的那個問題……”蘇景明的語氣變得異常鄭重、嚴肅，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了千錘百煉。
他凝視著她，眼神清澈得像高山湖泊，坦蕩得沒有任何一絲雜質，沒有絲毫的閃躲與遊移。
“莎瑪，我必須承認，在迪拜共同度過的那段歲月裡，您展現出的，是一位極其出色、光芒四射的合作夥伴。
您的智慧、您的魄力、您在關鍵時刻給予我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支持，所有這些，我都深深地記在心裡，從未敢忘。
您本身，更是一位風華絕代、魅力非凡、任何心智正常的男性都無法忽視其存在的傑出女性。
我欣賞您，發自內心地尊重您，也一直將為能與您這樣的人物並肩作戰、共同開創事業，視為我職業生涯中一段莫大的榮幸與寶貴的經曆。”
他在這裡有一個非常刻意、也非常明顯的停頓，仿佛在積蓄力量，也仿佛在下一個極其重要的決心。
客廳裡安靜得能聽到落地窗外極遠處傳來的、如同歎息般的風聲。然後，他才用一種更加緩慢、更加清晰的語速，一字一句地。
如同在法庭上陳述最終證詞般說道：“但是，‘喜歡’這個詞，它所承載的情感重量、它所暗示的情感指向與可能性，對於當時的我。
對於那個身處迪拜那個巨大名利場、周圍環境複雜微妙、自身又肩負著特殊使命和多重身份的‘亞曆山大’來說，實在太過奢侈，也太過……危險了。
它像一件過於華美卻易碎的瓷器，我擔心自己無法妥善安放。因此，在當時那種情境下，我無法，也確實不能，給予您一個明確的、超越了親密合作夥伴與真誠朋友這層界限的、關於男女之情的肯定答案。
而我最終選擇離開迪拜，從某種角度來看，或許……也是對您高貴的身份、純潔的情感，以及對我自己內心秩序的一種……未雨綢繆的‘保護’。”
他沒有給出一個簡單的“有”或者“沒有”，而是巧妙地將答案的語境，嚴格限定在了“過去時”和“迪拜”那個特定的、充滿複雜規則與巨大壓力的環境下。
這既是一種最大程度的坦誠——他承認了她強大的吸引力和他們之間那段特殊的情誼，也是一種極其謹慎的、富有政治智慧的保留——
他將“喜歡”這種情感的定義、萌芽與發展的可能性，模糊而安全地留置在了迪拜那片既創造了奇跡也布滿了陷阱的金色沙漠之中，沒有帶回眼前這片江南的夜色裡。
莎瑪公主死死地盯住他，那雙波斯貓般迷人的眼眸一眨不眨，仿佛化身為一台最精密的人體測謊儀。
要從他麵部每一塊肌肉最細微的牽動、眼神裡每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中，解讀出他這番滴水不漏的言辭背後，所隱藏的、最真實的內心圖景。
她握著酒杯的纖細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緊繃，指關節呈現出缺乏血色的蒼白，她的胸膛微微起伏，那件寶藍色的真絲睡袍下。
誘人而飽滿的曲線隨著她的呼吸輕輕律動，清晰地勾勒出她內心此刻正在經曆的、極不平靜的波瀾壯闊。
蘇景明這番深思熟慮後的回答，顯然並沒有滿足她那種近乎偏執的、渴望得到一個非黑即白、清晰明確答案的強烈渴望。
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柔軟的棉花上，讓她感到一種無處著力的挫敗感和更深的……不甘。
良久的、令人壓抑的沉默之後，她忽然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充滿了複雜意味的嗤笑。
那笑聲裡，混雜著一絲洞悉了某種真相後的自嘲，一絲願望落空後的強烈不甘，還有一絲最終沉澱下來的、冰冷的了然。
“保護？”她重複著這個詞，紅唇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將杯中剩餘的那點如同血滴般的拉菲紅酒一飲而儘，動作帶著一種發泄式的、近乎自虐的決絕。
“嗬……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啊，我親愛的亞曆山大。”她的語氣變得尖銳起來，像打磨過的玻璃邊緣。
“所以，按照你的這個邏輯，在迪拜所發生的一切，包括我莎瑪·本·拉希德·阿勒馬克圖姆這個人，我所付出的情感，都隻不過是你蘇景明那宏大人生敘事裡的一段……無關緊要的插曲？
一段需要被隨時翻頁的過往？而現在，故事進入了新的章節，你回到了你的主線劇情，你的故國家園，你的……那些所謂的責任與承諾身邊。
而我，以及我所代表的一切——迪拜的王室背景、我們共同創造的財富帝國、還有我這個人本身——都統統變成了需要被你‘保護’性遺忘、或者說‘保護’性舍棄的……‘過去式’？”
她的語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逼迫，向前再次邁了一小步，重新拉近了那剛剛被他刻意拉開的距離。
目光如炬地灼燒著他的眼睛：“那麼，現在呢？就現在！你站在我的麵前，看著我，隻看著我莎瑪這個人！拋開迪拜的光環，拋開女王的旨意，拋開所有過去的身份和束縛！
就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你，蘇景明，對我，僅僅作為莎瑪的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感覺？我要聽你最真實的、不加任何修飾的答案！”
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今夜無論如何，不惜撕破所有偽裝，打破所有平衡，也一定要從他的嘴裡，逼出一個能夠讓她死心、或者讓她重新燃起希望的、確切的答複。
蘇景明凝視著她那因為激動、酒精和某種破釜沉舟的決心而微微泛著動人紅暈的臉頰，那雙固執地、甚至是偏執地尋求著一個終極答案的美麗眼眸，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複雜難言。
他清晰地意識到，今晚這場突如其來的深夜召見，其性質早已徹底偏離了最初可能存在的、任何商業試探的軌道，已然演變成一場雙方情感與意誌的、短兵相接的正麵交鋒。
而他接下來即將給出的回應，每一個字，都將如同落在棋盤上的關鍵之子，真正決定著今夜談話的最終走向。
也必將深刻地影響著未來那場尚未正式開始的、關乎巨額財富與多人命運的商業大戰，乃至他們之間這段複雜關係的最終結局。
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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