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著這口仿佛舞台主角般的砂鍋,桌麵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土陶碗碟,宛如眾星拱月。
嫩白的魚片被李曉霞精湛的刀工片得薄如蟬翼,近乎透明,一片片舒展著,如同雪花般整齊地碼放在一個寬口陶盤裡,等待著投身那滾燙的湯浴。
碧綠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各種不知名野菜,水靈白嫩、顫巍巍的自製石磨豆腐,還有自家用紅薯澱粉搓成的、灰褐色卻口感爽滑彈牙的粗粉條……
林林總總,琳琅滿目,雖無都市餐廳那般精致的擺盤,卻充滿了山野間最質樸、最豐盛的誠意與待客的熱情。
“來來來,都彆愣著了,快坐快坐!到了這兒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千萬彆講那些虛頭巴腦的客氣!”
李曉霞一邊用圍裙擦著剛洗過還帶著水珠的手,一邊熱情地招呼著大家落座,手腳麻利地拿起一個造型古樸的陶製酒壺,開始給每個人麵前那隻深褐色的土陶碗裡。
斟上一種微微有些渾濁、呈現出溫暖誘人的琥珀色、質地略顯粘稠的液體。
“這是我們家自己用後麵山泉眼裡打的水,加上今年的新糯米釀的米酒,沒加彆的東西,度數不高,入口甜絲絲的,後勁兒也柔和,最能解乏了!
景明哥是知道的,我們每年也就守著老法子釀那麼幾小壇,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多喝,專門留著待客或者逢年過節才開封呢!”她的話語裡,帶著山裡人特有的實誠和一點點炫耀。
蘇景明接過那隻盛著琥珀色液體的陶碗,碗壁傳來的溫潤觸感讓他感到一絲熟悉的安心。
他側過頭,對身旁正好奇打量著碗中液體的莎瑪,用一種平和而帶著些許引導意味的語氣解釋道:“這是黔西北這一帶幾乎家家都會釀的米酒,也叫甜酒,算是當地的特色之一。
它的口感很柔和,酒精含量很低,更像是帶點酒味的飲料,你可以放心嘗嘗看。”
莎瑪依言,學著蘇景明的樣子,用雙手略顯生疏地捧起那隻對於她而言有些分量、觸感粗糙卻異常溫暖的陶碗。
這種原始而質樸的器皿,與她過往在奢華宴會中使用的那些晶瑩剔透、輕薄易碎的水晶杯,形成了天壤之彆,然而,這種厚重實在的握持感,卻奇異地給予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與大地相連的踏實與安穩感。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初探花蜜的蝴蝶般,將碗沿湊到唇邊,極其克製地抿了一小口。
一股溫和的、帶著糯米天然蒸煮後散發出的純淨甘甜,以及一絲極其微妙的、經由時間發酵而產生的柔和酸度的暖流,緩緩滑過她敏感的舌尖,溫柔地浸潤過口腔,最後順暢地落入胃中,化作一團暖暖的、妥帖的熱意擴散開來。
完全沒有她預想中烈性酒精的辛辣與刺激,反而是一種令人放鬆的、愉悅的甜醺感。
她那雙美麗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微微睜大了一些,閃過一絲驚喜的光亮,隨即用力地點了點頭,抬起臉。
對著正一臉期待望著她的李曉霞,用她那尚不熟練、卻努力咬字清晰的普通話,真誠地說道:“很好喝,很……特彆。謝謝你,嫂子。”
楊老黑見狀,更是高興得眉開眼笑,立刻豪爽地舉起自己麵前那碗已經下去一小半的米酒。
粗聲粗氣地嚷道:“來來來!莎瑪姑娘,這第一碗,必須得敬你!歡迎你來到我們七小河這個山旮旯裡頭!景明哥,這第二碗,咱們得慶祝咱們的項目,曆經磨難,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拿下了!
為了這個,必須得乾一個!”他性子向來直爽如火,話音未落,便已經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幾聲,將大半碗溫潤的米酒一口氣灌了下去,末了還滿足地咂了咂嘴,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
蘇景明看著老黑那憨直的樣子,也不由得被他的快樂感染,臉上露出了今晚第一個較為明顯的、輕鬆的笑意,他端起碗,陪著喝下了一大口。
莎瑪看著他們兩人暢快的模樣,再看看自己碗中那琥珀色的、散發著甜香的液體,心中那份初來乍到的拘謹,似乎也被這溫暖的氛圍和甘醇的酒液融化了些許。
她雙手用力捧起陶碗,像是鼓足了勇氣,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努力地喝下了一大口。
那微甜帶酸、順滑溫潤的獨特口感,讓她緊繃的神經進一步放鬆下來,白皙如玉的臉頰上,很快便飛起了兩抹如同晚霞般醉人的、淡淡的紅暈,在頭頂那盞暖黃色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美動人,仿佛一幅被精心描繪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