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動了將軍墳?”
林九那聲裹挾著滔天怒意的喝問,還在陰風裡打旋兒,人已經利箭般射入了搖搖欲墜的福壽義莊大門!
義莊裡頭,光線昏暗得厲害,濃烈的香燭混合著屍臭、黴味,還有一股說不清是爛果子還是隔夜餿飯的怪味。
天井裡一片狼藉,幾具殘缺不全的薄皮棺材橫七豎八地敞開著,乾草、發黃的紙錢、黴變的供果灑落一地。
那動靜的源頭——門邊上那副加厚柏木壽材,蓋子歪在一旁,明顯剛剛爆發過。
角落裡的供桌底下,一個穿著杭綢馬褂的身影正拚命往裡蛄蛹,肥胖的身子把桌子擠得“嘎吱”作響,油亮亮的後腦勺上還有半片枯黃爛菜葉,隨著他的掙紮抖動著。
林九衝進來時帶起的勁風,卷起了地上的紙灰,打著旋兒撲到供桌底下。
馬褂男身體一僵,絕望地停止了蠕動,隻把腦袋埋得更低,像個受驚的大號蠶蛹。
錢大豪和薑潤月緊隨而入。
錢大豪一腳踢開擋路的半截棺材板,指著供桌下那坨瑟瑟發抖的“杭綢”罵道:“就是你個肥蛆拱醒了老僵?還順帶把地裡埋的老祖宗也氣得詐屍了?”
“冤枉啊道長,俺的青天大老爺!”
供桌底下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乾嚎,馬褂男連滾帶爬地鑽了出來,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精心打理的八字胡此刻也耷拉下來,顯得狼狽又滑稽。
他正是義馬鎮最大的棺材鋪——“福壽萬年”的老板,劉富貴。
劉富貴噗通一聲跪倒在林九麵前,沾滿了香灰和泥土的雙手,想去抱林九的道袍下擺,被林九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隻能連連作揖磕頭。
“道長,活神仙,真不是俺啊,是…是老李頭的兒子李大炮!那小子狼心狗肺,他爹剛咽氣,還沒涼透呢,就敢從老爺子嘴裡摳那金鎖頭啊!”
他語速飛快,唾沫橫飛。
“昨晚上,李大炮偷摸溜進來,撬了他爹的棺,摸了那鎖!俺…俺早上來給其他老主顧上香火,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砰咚砰咚’像撞城門似的響!”
“探頭一瞧,俺的老天爺!老李頭瞪著綠油油的眼珠子在頂棺材板兒!俺…俺當時魂都嚇飛了一半,扭頭就跑啊!”
他邊說邊瘋狂地拍著胸口,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林九敏銳地捕捉到,他那油膩膩的馬褂袖口上,除了泥灰,還沾著幾道暗紅色、濕乎乎、帶著獨特腥氣的痕跡——那是僵屍指甲抓過留下的屍毒混合汙血!
“袖口!”
薑潤月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她的目光如劍,鎖定了劉富貴的袖口。
劉富貴一哆嗦,下意識想藏起袖子,動作卻慢了一拍。
林九冷哼,壓根不信他這套鬼話。
千年老僵被邪物引動,其屍身爪牙蘊含的屍毒怨氣極其霸道,若隻是遠遠瞧見嚇得轉身就跑,那點濺射的屍毒絕不可能隔著衣袖留下如此清晰的抓痕!
“姓劉的,我看你是鬼迷心竅!”
錢大豪眼尖,一步上前揪住劉富貴的後衣領,硬生生把他從地上提溜起來半截,像拎一隻肥雞。
“還李大炮摸鎖?我呸!就你那見錢眼開的德性,看見金子不眼冒綠光就不是你劉扒皮了!快說,你是不是也起了賊心,湊過去想分一杯羹,結果被爬起來的粽子大爺當場抓包?”
“沒有,絕對沒有!”劉富貴被勒得直翻白眼,雙腳亂蹬,油膩的臉上瞬間褪儘了血色,隻剩下心虛的慘白。
就在這時——
“嗬…嗬…嗬…”
義莊深處,那些敞開的薄皮棺材裡,竟然傳來此起彼伏的、低沉壓抑的嘶吼!
仿佛沉睡的其他“住客”,也被將軍墳深處那恐怖煞氣驚醒,或者被義莊裡幾道磅礴的生氣活人氣息)所吸引!
僵硬骨骼摩擦的咯吱聲、棺板被頂開的細微裂響開始零星響起!
陰風打著旋兒從敞開的大門灌進來,吹得破舊的幡布獵獵作響,義莊內本就稀薄的光線似乎又暗了幾分。
一股更加渾濁、令人窒息的死氣混合著腐敗的氣息開始彌漫,像一張無形的黏膩大網緩緩張開,要將整個空間徹底吞噬。
“林師兄、錢師兄,此地已成聚陰巢穴,不能再待了!”
薑潤月果斷開口,手中太素煉形旗無風自動,清光迅速流轉,將周圍翻滾的陰煞之氣逼退半尺。
“當務之急是找出那邪金引煞之物源頭,否則將禍及全鎮、生靈塗炭!”
她的目光如冰似電,掃過麵無人色的劉富貴:“快說,除了金鎖,你們還動了將軍墳裡的什麼東西?鎮煞之物被移,必有其對應之引!”
“引?什麼引?”劉富貴還在裝傻充愣,被越來越濃的屍氣和四周響起的詭異聲音嚇得雙腿發軟。
林九眼中寒光一閃,不再廢話。
隻見他手腕一翻,一張巴掌大小、顏色比尋常黃符更深、暗得發沉的符紙出現在指間,紙上符文繁複扭曲,透著一種令人極其不適的陰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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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煞符?”
錢大豪眼睛一亮,旋即露出壞笑。
“不…不不不,道長使不得啊!”
劉富貴看清那符,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就想往門口撲。
“我…我說,還有一件…一件紅蓋頭!真不關我事啊!是李大炮貪心,他說那死人身上的金鎖配紅蓋頭,像…像是啥‘龍鳳呈祥’的古玩樣子,值大錢!是李大炮從…從將軍夫人腦袋上扒拉下來的!”
紅蓋頭?
林九、錢大豪、薑潤月三人瞬間眼神交彙,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荒謬和凝重!
引煞金聚陰!
將軍夫人含怨陪葬的紅蓋頭便是這煞氣的最終凝聚和發泄口!
難怪煞氣狂暴如斯,帶著衝天怨怒!
“東西呢?”
錢大豪揪著劉富貴的領子用力一甩,“那邪門的紅蓋頭在哪兒?”
劉富貴被甩了個趔趄,哭喪著臉,臉上肥肉抖成了篩子:“東西…東西昨晚我和李大炮在鋪子裡對著油燈琢磨,剛想扒拉它上麵鑲的幾個米粒大的小珠子…它就…它就燙手!還…還一直冒黑煙!”
“邪性、忒邪性!李大炮那慫包嚇破了膽,說不敢要了,死活塞到我懷裡,然後…然後……”
“然後個屁,快說!”
錢大豪不耐煩地催促。
“然後…我怕這邪物放鋪子裡晦氣,毀了風水…就…就順手塞…塞給了路過打更的王三麻子!”
劉富貴眼睛一閉,豁出去了似的嚎出來:“我讓他趕緊找個地方埋了,越遠越好,就怕……”
“王三麻子?”
錢大豪一愣,腦海中迅速回想這兩天的經曆,隨即一拍大腿:“靠,是鎮東頭王寡婦那個病癆鬼表哥?他不是上個月就咳得快見閻王了嗎?這紅蓋頭給個癆病鬼?你嫌他死得不夠快?”
“我…我當時也怕啊,這東西燙得像烙鐵,我哪敢留著!”劉富貴哭嚎。
“所以王三麻子埋哪兒了?”林九聲音沉得如同實質的冰錐。
“沒…沒埋啊!”劉富貴眼神躲閃,帶著幾分心虛和難以置信的荒謬。
“他…他拿了蓋頭,病怏怏走了。可今天一大早,他表妹,也就是王寡婦,居然堵在鋪子門口罵街!”
“罵我…罵我給她表哥送的什麼破布頭,說是…說是我給的那紅綢子,看著喜慶,料子還行,被她改…改成了…改成了個貼身的大紅…大紅肚兜了!”
“肚——兜——?噗!”
饒是薑潤月心境穩固,聽到這句也差點氣息一岔,臉上首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生動的錯愕。
錢大豪更是張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全天下最離譜的笑話。
“等等,你是說…引動千年凶墳煞氣、能讓僵屍將軍原地爆炸的…邪門紅蓋頭…被王寡婦改成了…她自己的肚兜?還特麼貼身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