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徐文淵辦公室厚重的木門,一股淡淡的雪茄餘味混合著昂貴香氛的氣息撲麵而來。徐文淵正站在落地窗前講著電話,背影挺拔,語氣是處理公務時特有的沉穩與不容置疑。
見餘年進來,他抬手示意稍等,對著電話又交代了幾句,才從容掛斷,轉身時臉上已掛起那副熟悉的、溫文爾雅的笑容。
“來了,坐。”他走回寬大的辦公桌後坐下,雙手交叉置於桌麵,姿態放鬆,“專利協議有什麼問題?儘管說。”
餘年在他對麵落座,將準備好的文件攤開,開始條理清晰地彙報那幾個技術細節。他語速平穩,重點突出,完全沉浸在專業律師的角色中。
徐文淵聽著,偶爾點頭,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
就在餘年即將結束彙報,合上文件夾的瞬間,徐文淵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鎖定在餘年臉上,語氣依舊隨意,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試探:
“說起來,有個事也挺巧。前幾天,集團風控部那邊不知從什麼渠道,聽到點風聲,私下問我,說項目資產清單裡涉及的一家離岸公司地址,好像有外部人在查問。”他頓了頓,觀察著餘年的每一絲表情變化,“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熱心’,對這種邊角料感興趣。沒給你添什麼困擾吧?”
來了!
如同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來。話語裡沒提餘年半個字,卻字字指向他投石問路的核心。
餘年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他能感覺到徐文淵的目光像掃描儀一樣,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抽搐、眼神的閃爍,甚至是呼吸頻率的改變。
電光火石之間,他臉上迅速浮現出一種恰到好處的、混合著驚訝與些許不悅的神情,眉頭微蹙,仿佛被打斷了正事,又對這番無端的風波感到莫名其妙。
“有這事?”他語氣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快,更多的是困惑,“查離岸公司地址?風控部怎麼會關注到這個層麵?我們內部流程確認過那是信息疏漏,已經處理了。是競爭對手在搞小動作嗎?”
他的反應,是一個被無端卷入麻煩、專注於本職工作的律師最自然的反應。沒有過度辯解,沒有心虛回避,而是將問題引向了外部乾擾和內部已解決的既定事實。
徐文淵深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似乎沒找到預期的破綻,那銳利的探究稍稍收斂,化作一聲無奈的輕笑:“誰知道呢。並購項目大了,什麼牛鬼蛇神都想來摻一腳。我們內部口徑一致,按既定方案處理就好。”
第一輪試探,看似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徐文淵沒有再糾纏,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他拿起餘年剛才彙報的專利協議,翻到某一頁,手指點在一個條款上,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哦,對了,還有個地方。這條專利的授權範圍,之前阿爾法那邊的法務跟我溝通時,明確提過要加上‘關聯方享有優先使用權’這一條。我看你的最終版裡,沒有體現。”
說著,他從手邊拿起一份顯然是剛打印出來不久的、帶著阿爾法科技抬頭的“法務修改意見”,遞到餘年麵前。紙張上,關於“關聯方”的定義用下劃線醒目地標注著。
餘年接過文件,目光掃過那串定義。當看到其中明確列出的幾個實體名稱時,他的血液幾乎瞬間冷凝——那裡麵,赫然包含了那家注冊在維京群島的、他曾匿名提及地址的空殼公司!
陷阱!一個精心編織、堂而皇之的陷阱!
徐文淵不是在指責他工作疏漏,而是在用這種方式,將那個敏感的空殼公司,以“合法合規”的“關聯方”身份,重新塞回到項目文件中。同時,這也是最陰險的試探——看他敢不敢、會不會,在這個“合情合理”的客戶要求麵前,再次質疑這個空殼公司!
如果他質疑,就是公然挑戰客戶要求,破壞項目進度,坐實了“不安分”的罪名。
如果他沉默接受,就等於默認了這個“關聯方”的合法性,之前所有的懷疑和調查都成了笑話,後續這個空殼公司的一切操作都將披上“合規”的外衣。
進退維穀。
餘年捏著那份薄薄的紙,感覺重逾千斤。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雪茄的餘味變得嗆人。
他抬起眼,迎上徐文淵看似平靜、實則蘊含著巨大壓力的目光,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直接反對是死路。無條件接受也是死路。
他必須找到第三條路,一條既能暫時不引爆衝突,又能為自己留下後續反擊空間的路。
片刻的沉默後,餘年臉上露出專業而審慎的表情,指著那條“關聯方”定義,語氣平和地開口:
“師兄,這個補充要求我收到了。從客戶需求角度,增加‘關聯方優先使用權’本身沒有問題。”他先肯定了對方的要求,緩和氣氛,“不過,‘關聯方’的定義範圍,尤其是涉及到跨境和離岸實體,可能需要我們內部風控,或者至少請張律她們知識產權組,幫忙再過一眼,確保其界定清晰,不會引發後續的授權範圍爭議或潛在的反向許可風險。這也是為了項目的長期穩定性考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沒有質疑空殼公司本身,而是將問題拔高到“法律技術風險”和“內部合規流程”的層麵。他拉上了內部風控和知識產權組尤其是暗示了張律),將個人質疑轉化為專業流程建議。
這一招,既沒有直接對抗徐文淵和客戶,又成功地將這個燙手山芋暫時懸置,引入了第三方監督的可能,為自己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和緩衝地帶。
徐文淵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審視著餘年,似乎在掂量他這番話的真正用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比他想象的更難對付。
辦公室裡,短暫的寂靜再次降臨。這次的交鋒,比剛才更加凶險,也更加暗流洶湧。
徐文淵的目光在餘年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麵,那頻率比剛才慢了半拍,像是在拆解餘年話裡的每一層意圖。片刻後,他忽然笑了,隻是笑意沒達眼底,更像一種權衡後的妥協:“你考慮得倒是周全。”
他伸手拿回那份“修改意見”,指尖在標注“關聯方”的地方輕輕劃過,語氣聽不出情緒:“也行,那就按流程走。你對接張律那邊,把‘關聯方界定’的風險評估做出來,下周三之前給我。”
這句話沒拒絕,卻也沒鬆口——他給了時限,等於把“懸置”的皮球又踢了回去,既考驗餘年對接第三方的能力,也留了觀察的窗口。
餘年點頭應下:“好,我今天就聯係張律。”他合上文件夾,起身時刻意保持著平穩的姿態,沒讓任何人看出他掌心的薄汗。
“對了。”就在餘年轉身要走時,徐文淵突然開口,聲音裡多了點漫不經心的提醒,“最近項目忙,彆被外麵的雜事分了心。咱們做律師的,守住本職,比什麼都重要。”
這話像根軟刺,輕輕紮在餘年後背。他腳步沒停,隻回頭扯出個符合職場禮儀的微笑:“師兄放心,我有數。”
推開門的瞬間,走廊裡的冷空調風迎麵吹來,餘年才感覺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剛才在辦公室裡,每一秒都像在走鋼絲——徐文淵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藏著試探,而他的應對,不過是暫時穩住了局麵,真正的較量才剛開頭。
他走到消防通道口,掏出加密設備給蘇晴發了條短訊:【徐文淵已設局,需借張律做“關聯方”風險評估,可能有新動作】。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餘年抬頭望向窗外,樓下車水馬龍,陽光刺眼,可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更危險的漩渦中心。
喜歡明暗法則請大家收藏:()明暗法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