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門合攏的輕響,像剪刀剪斷最後一根與過去相連的線。走廊頂燈的慘白光線落在臉上,餘年站在空無一人的走道中央,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贏了那場關於真相的戰役,卻徹底失去了賴以立足的陣地。
他沒回工位。那裡的文件、電腦,甚至他常用的那支鋼筆,都已經不屬於他了。徐文淵那句“明天不用再來”,不是憤怒的氣話,是冰冷的通知。他徑直走向電梯,指紋按在感應器上時,指尖微微發顫,“嘀”的綠色輕響,成了他與這家頂級律所最後的告彆。
電梯轎廂壁冷得像冰,他靠著牆,看著數字從18一層層往下跳。沒有預想中“沉冤得雪”的輕鬆,隻有深入骨髓的疲憊,像潮水般裹住四肢。他用職業生涯換了一場真相的慘勝,這頂用荊棘編的王冠,剛碰到頭發絲,就已經紮得頭皮發麻。
走出世誠律所的大堂,初冬的晚風裹著寒意撲過來,他下意識地裹緊西裝。站在台階上回頭望,大廈的玻璃幕牆映著城市的霓虹,裡麵是他曾向往的精英世界——燈火通明,步履匆匆,隻是從這一刻起,再沒有他的立錐之地。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林曉。消息彈出來:「餘老師,他們說您……明天不用來了?是真的嗎?您沒事吧?」後麵跟著個帶著哭腔的表情。餘年盯著屏幕,指尖懸了很久,最終隻回了三個字:「我沒事。」然後點開設置,把林曉的聊天設成了免打擾。這個還帶著學生氣的女孩,不該被卷進他這攤渾水裡。
緊接著,加密設備震了一下,是蘇晴。信息很短,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事了?安全否?需我安排地方暫避嗎?」
「安全,暫不用。你保護好自己。」他回複時,嘴角難得有了一絲鬆動——至少,他不是全然孤身一人。
他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城市的霓虹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斑。下一步去哪?這個問題像塊石頭,壓得他胸口發悶。頂級律所的履曆是光環,也是枷鎖,今天他“捅破阿爾法黑幕”的事,恐怕已經在圈內小範圍傳開了。徐文淵說得沒錯,沒有哪家大所會接納一個“破壞規矩”的麻煩。
路過一家亮著燈的便利店,他走了進去,在貨架上拿了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他戒煙三年了。靠在便利店外的牆角,他笨拙地點燃一支,辛辣的煙霧嗆得他劇烈咳嗽,眼眶瞬間發熱。不是後悔,隻是需要一點真實的、生理性的刺痛,來確認自己還活著,還能清晰地感知到“存在”。
煙蒂摁滅在垃圾桶的金屬蓋上,火星濺起又很快熄滅,像他心裡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拿出手機,打開一個本地法律服務app,指尖劃過屏幕,把簡曆裡“世誠律所資深律師”的頭銜刪掉,隻留下“律師資格證號”和“擅長領域:合同審核、知識產權”。
刷新頁麵,屏幕上跳出一串零散的需求:
「婚前財產協議起草,預算500元,需線下見麵。」
「勞動糾紛谘詢,線上解答,費用麵議。」
「小區物業合同審核,業主質疑條款不合理,急!」
這些“小案子”,和他過去處理的千萬級並購案比起來,像米粒之於麵包,瑣碎又微薄,甚至有些“掉價”。但餘年的目光卻變得格外專注,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停在了“物業合同審核”那條需求上。
他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點開對話框,敲下回複:「您好,我可協助審核合同條款,指出潛在風險點,費用可協商。」
夜色越來越深,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不再是世誠律所裡那個前途無量的餘律師,隻是一個帶著一身傷痕、揣著一點不肯丟的信念,被迫走上荒野之路的獨行者。
這條路肯定不好走,荊棘會劃破手掌,寒風會凍僵雙腳。但他沒得選——既然戴上了這頂荊棘王冠,就隻能咬著牙往前走,要麼讓荊棘最終成為加冕的裝飾,要麼……被徹底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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