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筆交到劉大爺手裡的第三天，社區中心接到了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大爺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激動和一絲顫抖：“餘、餘律師！錄上了！都錄上了！那個賣藥的小子，在電話裡吹得天花亂墜，說什麼吃了他的藥，高血壓都能根治，還說我再買一個療程就送我‘國家認證’的理療儀……我都給錄下來了！”
“太好了，大爺！”餘年握著電話，能清晰地感受到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屬於普通百姓掌握證據後那種樸素的振奮，“您做得非常好。這個錄音非常關鍵。您今天方便來中心一趟嗎？我們把錄音文件保存到電腦裡，順便教您怎麼刻錄光盤，這是提交給法院或市場監管部門必需的步驟。”
“方便！方便！我這就過來！”劉大爺連聲應著，掛了電話。
一小時後，劉大爺小心翼翼地揣著那個磨得發亮的銀色錄音筆——指節因為攥得太緊泛著白，再次出現在社區中心。餘年將他請到自己的工位，拿出昨天新買的讀卡器，插進電腦時“叮”地響了一聲。錄音裡騙子的聲音透過耳機漏出來幾句，劉大爺忍不住湊過來，耳朵幾乎貼在屏幕上，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進度條。
“大爺，這個您收好。原始錄音筆也請您妥善保管。”餘年將拷貝好文件並刻錄的光盤一起裝進證據袋遞過去，語氣鄭重，“接下來，我們可以憑這個，向市場監督管理部門投訴，或者直接去法院起訴。”
“告……告他們？”劉大爺接過袋子，手還有些抖，眼神裡卻有了光，“真能告贏？”
“我們有證據，法律就會支持我們。”餘年的語氣平和而肯定。他拿出一份《消費者權益爭議申訴書》，開始指導劉大爺填寫。
劉大爺握著筆的手還在抖，筆尖在紙上頓了兩下才落下，“劉”字的豎鉤拉得格外長——那是他攢了半年的養老錢，一筆一畫都寫著不甘。看著這一幕，餘年的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觸動。在世誠時，他簽的文件上是打印體的“億元”，簽名人喝著咖啡談笑風生；此刻眼前的申訴書，“一萬元”三個字是老人描了兩遍的鋼筆字，紙頁邊緣還沾著他帶過來的饅頭屑。這微小的星火，於當事人而言，卻是足以照亮生活信心的光芒。
送走劉大爺，餘年回到座位，發現手機上有一條王銳警官發來的微信：
「餘律師，按你說的弄了《基層電子證據指引v1.0》，發你郵箱了，重點幫看看實操細節。」
附件是一份圖文並茂的pdf文檔，雖然稍顯簡陋，但步驟清晰，重點突出。
餘年立刻回複：「收到，王警官。效率真高！我仔細學習後儘快反饋。」
他點開文檔，仔細閱讀起來，不時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修改建議，比如“增加‘如何用免費軟件轉換視頻格式’”、“補充‘錄音證據文字稿整理模板’”等更貼近基層實際需求的細節。
“餘律師，”同事小劉調解完漏水糾紛回來了，風塵仆仆，看到牆上的白板，眼前一亮，“你這指南寫得真明白！上午我去調解，那家業主就說要錄視頻當證據，我正好按你寫的步驟教了他一遍，他一下就學會了！”
“有用就好。”餘年抬頭笑了笑。
這時，前台的阿姨又拿著登記本過來：“餘律師，又有人點名找你谘詢。是趙娜女士介紹來的，說是……也想谘詢離婚財產的事兒。”
周主任正好端著茶杯路過，聞言調侃道：“餘律師，你這名氣可傳開了啊！都快成咱們中心的‘專業戶’了。”
餘年無奈地笑笑，心裡卻明白，在這信息閉塞的基層，口碑，就是最原始的信任鏈條。一個成功的案例，一個負責任的律師，其聲名會像水波一樣，在特定的人群中悄然擴散。
他站起身，準備迎接今天的第三位當事人。窗外，陽光正好。
劉大爺的錄音，王警官的指引，小劉的肯定，趙娜的介紹……這一點一滴的反饋和認可，如同零星的火花，雖然微弱，卻在他所處的這片“荒野”中持續閃亮。
他不再是被放逐的獨行者——而是成了一塊磁石，吸引著需要法律幫助的人；成了一道橋梁，連起專業法律與樸素的公平訴求。
星火雖微，可漸燎原。這微光彙聚的過程，本身就是他修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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