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的紅藍光芒褪去，圍觀的人群在夕陽下漸漸離散。做完冗長的筆錄，走出分局大門時，街燈已次第亮起，空氣中飄來若有若無的桂花甜香。餘年這才恍然想起，今日是中秋。
手機裡塞滿了應景的祝福信息，他劃開屏幕，跳得最活躍的是“明暗戰略研討”群。前財務分析師在曬他老婆做的巨型月餅，揚言要挑戰吉尼斯；it專家老周發了個嫦娥ai換臉的搞笑視頻，配文“廣寒宮主機房，求組隊維護”；連一向沉穩的秦哥也發了張一家人賞月的剪影。
煙火氣透過屏幕彌漫開來，衝淡了他眉宇間的疲憊。他正要回複，林曉的消息私聊彈了出來，是一張照片——她麵前擺著一碟精致的蘇式月餅，背景是律所辦公室的落地窗，窗外一輪金黃的圓月正緩緩升起。
「餘老師，中秋快樂！他們都放假了，我主動申請值班，正好整理長風案的卷宗。第一次沒和家人過節，但感覺……特彆有意義。」
正是林曉發來的信息，餘年看著照片裡女孩堅定的側臉和那輪圓滿的月，心頭微動。他想起她剛來時那個青澀又執拗的樣子，如今已能在風暴中心獨當一麵。他回了四個字：「快樂。辛苦了。」
剛放下手機，蘇晴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背景音是火車站特有的嘈雜廣播。
“我這邊線索有突破，得連夜去趟臨州，核實一個重要證人。月餅給我留一個，豆沙的。”她的語速很快，帶著風塵仆仆的沙啞，卻有種不容置疑的默契。
“好。注意安全。”
寥寥數語，掛斷電話。沒有纏綿的問候，沒有佳節不能團圓的遺憾，隻有目標一致的簡潔與牽掛。餘年走進街角的便利店，買了兩個豆沙月餅，用一個簡單的紙袋裝著。
他沒有回家，而是回到了社區服務中心那間小小的、臨時借用的辦公室。這裡沒有團圓飯的喧囂，隻有一室清冷的燈光和窗外無比明亮的滿月。他將月餅放在桌角，打開電腦，屏幕上正是老周剛剛解密傳輸過來的、從長風集團核心服務器中剝離出的第一批數據——關於那個潛逃的“先生”及其關聯的海外空殼架構初稿。
他拆開一個月餅的包裝，咬了一口，甜糯的豆沙在口中化開。他一邊咀嚼，一邊熟練地切換著屏幕上的圖層，將複雜的資金流向圖與模糊的人物關係網絡疊加。他的眼神專注而沉靜，與窗外萬家燈火的溫馨景象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
加密通訊的提示音再次響起，是老周。
「數據清洗完成度70，發現三條可疑的境外資金通道，指向同一個離岸地。另外，徐文淵最後一個已知聯係人的手機信號，最後出現在城西的城中村區域，信號很弱，像在刻意躲避。要動他嗎？」
餘年看著這條信息，沒有立刻回複。他拿起另一個未拆封的豆沙月餅，在指尖輕輕轉動著，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輪象征著團圓的明月。
月光平等地灑在每一個歸家的人身上，也灑在每一個無法歸家的人身上。它照耀著蘇晴奔赴的遠方，照耀著林曉值守的辦公室，也照耀著黑暗中倉皇隱匿的徐文淵，以及屏幕後麵那個更神秘的“先生”。
團圓是今晚的主題，但守護這份團圓，卻需要有人置身於陰影之下。
他放下月餅，在鍵盤上敲下回複，語氣冷靜如這清輝般的月光：
「繼續監控，鎖定精確位置。暫不收網，讓他繼續跑，看看他能引出多大的魚。」
「明白。哦對了，中秋快樂，餘老板。」
「快樂。」
結束通話，辦公室重歸寂靜。餘年將剩下的月餅仔細包好，放進抽屜。他關掉頂燈，隻留一盞台燈照亮桌案，然後再次俯身於那片由數據和線索構成的、沒有月光照耀的深海。
圓月懸於中天，清輝遍灑人間。而在這片光明的背麵，無聲的博弈，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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