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證會再次開始,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張律師那句關於“高層考量”的證言,像一片濃重的烏雲籠罩在會議室上空,將之前所有技術性的攻防都蒙上了一層曖昧的陰影。
指控律師顯然打算將這一點作為突破口,窮追猛打。
“餘律師,張律師的證言,你作何解釋?是否存在你未曾向聽證組披露的外部壓力,影響了你的專業判斷?”他的問題直指核心,試圖坐實餘年“非疏忽而是有意”的罪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餘年身上。蘇晴在旁聽席上屏住了呼吸。
餘年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張律師,語氣沉穩,聽不出絲毫慌亂:“張律師,你聲稱我在項目最後階段與你進行了這次私下談話。請問,具體是哪一天?大致什麼時間?在什麼地點?當時還有沒有其他人在場?”
他采用的是最基礎的質證方法,針對證言細節進行追問。
張律師顯然沒料到餘年會如此冷靜地直接反問,眼神更加躲閃,支吾著說:“具體日期……記不清了,大概是……在向長風集團提交最終報告前一周左右吧,下班後,在……在茶水間附近,就我們兩個。”
“前一周左右?”餘年微微挑眉,“根據項目日誌,那周我因為處理另一個跨境仲裁案,有三天不在本市,剩餘幾天也都在客戶公司開會到很晚。你能否再回憶一下,具體是周幾?”
“我……我真的記不清了,可能就是那周的某天……”張律師的額頭開始冒汗。
“那麼地點呢?茶水間附近有監控,如果方便,可以申請調取那幾天的監控記錄,看看是否能佐證你的說法。”餘年繼續施壓,語氣依舊平和。
“不……不用了,可能我記錯了,也許……也許是在電話裡說的……”張律師在餘年的連續追問下,陣腳開始慌亂,證言的關鍵細節變得模糊不清。
旁聽席上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指控律師立刻打斷:“反對!證人有權對非核心細節存在記憶模糊!”
聽證組支持了反對,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餘年成功地讓所有人看到,這段致命的“私下對話”在基礎事實上就站不穩腳跟。
然而,這並不能完全洗刷嫌疑。指控方立刻調整策略,不再糾纏於細節,而是強調“這種暗示性的壓力往往發生在非正式場合,難以留下直接證據”,並再次重申了之前那些“堅實”的書麵證據形成的邏輯鏈條——即餘年存在“係統性”的失職行為。
聽證進入了拉鋸戰。餘年雖然成功動搖了張律師證言的可信度,但在對方精心構築的、以“完美”書麵證據為主的體係前,他缺乏一擊致命的反證。他指出了矛盾,提出了疑點,卻無法徹底推翻整個架構。
他能感受到聽證組成員們的猶豫。那位高校教授似乎傾向於相信他的辯解,但另外幾位,尤其是律所內部的代表,眼神中則帶著更深的考量——或許他們不在乎真相,隻在乎如何儘快平息風波,維護律所聲譽。在這種複雜的利益權衡下,一個“有瑕疵”的精英合夥人,很可能成為被舍棄的棋子。
最終,經過漫長的合議,聽證組宣布了初步結論:
“經審議,現有證據確實存在諸多疑點,無法完全支持對餘年律師‘故意失職’或‘存在不當利益輸送’的直接認定。”
餘年心中一緩,但主持人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的心再次沉入穀底。
“但是,作為項目第一責任人,在項目出現如此重大瑕疵,且關鍵工作底稿遺失的情況下,餘年律師負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責任。其在此次事件中的專業判斷和風險管理能力,存在重大疑問。”
“因此,本聽證組建議:延長餘年律師的停職檢查期,直至律協完成全部調查並做出最終裁定。同時,建議律所管理層加強對餘年律師以往經辦項目的全麵複核。”
停職期被延長,並且可能麵臨更廣泛的審查!這雖然不是最壞的結果立即開除或移交司法),但他的職業生涯已經被強行按下暫停鍵,並且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在調查結論出來之前,他幾乎無法開展任何正式業務。
聽證會結束。人群逐漸散去。沒有人上前與他交談,那些曾經熟悉的麵孔要麼刻意避開他的目光,要麼投來夾雜著同情、懷疑或純粹看熱鬨的眼神。
眾叛親離的寒意,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真實。
他獨自一人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動作緩慢而沉重。蘇晴走到他身邊,眼神複雜,最終隻是輕輕說了一句:“先離開這裡吧。”
餘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兩人默默走出律所大樓。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橙紅,卻絲毫無法溫暖他內心的冰冷。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他疲憊地拿出來,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內容極其簡短:
「底稿刪除操作的原始ip,可追溯至徐文淵私人的備用vpn節點。證據已發你加密郵箱。閱後即焚。」
落款是一個簡單的字母:「c」。
餘年的瞳孔微微收縮。在這個他被徹底孤立、前途未卜的時刻,這條突兀的信息,像黑暗中突然劃過的一絲微光。
這個“c”是誰?他她為何在此刻提供如此關鍵的線索?這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另一個更精巧、旨在引他進入更深陷阱的誘餌?
他握緊了手機,抬起頭,望向城市漸漸亮起的燈火,眼神中疲憊與警惕交織,但更深處的某種火焰,並未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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