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選》的紙張在指尖摩挲,帶著一種不同於《傳習錄》的、沉甸甸的曆史質感。餘年不再是泛泛而讀,他帶著從《傳習錄》中獲得的“主意”——那顆已然澄明堅定的本心,以及尋找“渡河之舟”的迫切渴望,一頭紮進了這片充滿鬥爭智慧與戰略思維的海洋。
他首先讀到的,是那篇振聾發聵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開篇第一問便如洪鐘大呂,撞擊在他的心頭: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一句話,如同閃電,瞬間照亮了他過去所有混亂的掙紮。
“我過去的敵人,僅僅是楚嘯天嗎?或者再加上一個徐文淵?”餘年自問,隨即搖頭。不,太狹隘了。楚嘯天是前台執行者,是“敵人”這個集合中最鮮明、最可感知的代表。但真正的“敵人”,是楚嘯天所代表的那一整套運作模式——那種利用資本與權力罔顧規則、踐踏公平、將所有人視為棋子的冷酷邏輯。這套邏輯的維護者、受益者,以及那些可能因利益關聯而選擇沉默或助紂為虐的力量,都在某種程度上,站在了他的對立麵。
那麼,“朋友”呢?
他的思緒飛速流轉。蘇晴、老周、林曉,這些是毋庸置疑的、最核心的“朋友”,是同誌。社區法律服務中心那些曾受他幫助、也給予他溫暖回饋的普通民眾,他們代表著人心的向背,是道義的基礎。王銳警官那樣心存正義的公職人員,是可以爭取的“同盟軍”。甚至……張律師,她是受害者,也是潛在的醒悟者。而那個神秘出現、意圖不明的楊麗婭,以及她背後那位高深莫測的趙老,他們與楚嘯天並非鐵板一塊,存在利益分歧和理念差異,那麼,他們是不是可以分化、可以暫時利用甚至合作的“間接同盟”?
“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
這句話讓他豁然開朗。他之前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在與一個模糊卻龐大的體係對抗,自然處處碰壁。而現在,他學會了“劃分陣營”,清晰地界定敵、我、友,以及那些可以爭取的中間力量。鬥爭,不再是混亂的肉搏,而是一場需要明確陣線、分清主次的戰略布局。
接著,他讀到了《矛盾論》。文中關於“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麵”的論述,再次讓他有茅塞頓開之感。
在他麵臨的複雜局麵中,存在著多種矛盾:他與楚嘯天的個人恩怨,他所堅持的法律信念與對方踐踏規則行為之間的本質衝突,甚至團隊內部可能存在的理念分歧等等。但什麼是當前階段的主要矛盾?
“是了,”餘年眼中精光閃動,“當前的主要矛盾,是我要揭露真相、扞衛規則的努力,與楚嘯天勢力要掩蓋真相、維持其非法利益的企圖之間的鬥爭。這個矛盾不解決,其他一切都無從談起。”而在這個主要矛盾中,楚嘯天及其背後的“先生”是目前“矛盾的主要方麵”,是需要集中力量解決的關鍵點。這意味著,他不能分散精力,必須將最主要的火力,對準這個核心目標。
《實踐論》則讓他對自己過去的“知行”割裂有了更深刻的理論認識。“通過實踐而發現真理,又通過實踐而證實真理和發展真理。”他之前的失敗,正是“知”未能經受複雜“實踐”的檢驗,從而未能發展出更高層次的“知”來指導新的“行”。他現在所做的讀書、思考、複盤,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實踐”,是為了從過去的失敗實踐中提煉出真理,從而指導未來的成功實踐。
他將這些感悟與《傳習錄》的“知行合一”相互印證,感覺自己的思想骨架正在被這些堅實的理論填充上血肉,變得愈發強壯。
當他對《毛選》中的戰略思維有了初步的領悟後,一個更專注於競爭策略與戰術執行的領域,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想起了另一部被譽為“兵學聖典”的著作——《孫子兵法》。
“兵者,詭道也。”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這些古老的智慧,仿佛跨越千年,在與《毛選》中的鬥爭哲學遙相呼應。它們都在告訴他,最高明的鬥爭,不在於正麵硬碰硬的消耗,而在於策略、在於謀略、在於對全局的掌控和對時機的把握。
《毛選》給了他宏觀的戰略視野和力量源泉,讓他明白了依靠誰、團結誰、打擊誰。而《孫子兵法》,或許將教給他如何在這場不可避免的“戰爭”中,更巧妙地排兵布陣,運籌帷幄,以最小的代價,去奪取最終的勝利。
他將《毛選》輕輕放在《傳習錄》旁邊,然後,從書架上鄭重地取下了那本薄薄卻重若千鈞的《孫子兵法》。
三本書,並排立於案頭。
《傳習錄》定其心,明其誌,是為“體”。
《毛選》析其勢,聚其力,是為“綱”。
《孫子兵法》謀其策,精其術,是為“用”。
體、綱、用,三位一體。思想的武器庫,至此已初具雛形。餘年知道,下一次當他走出這間書房時,他將不再是那個隻憑一腔熱血和單一法律技能的律師,而是一個擁有了堅定內核、清晰戰略和靈活戰術的……戰士。
他翻開《孫子兵法》的第一頁,目光沉靜而銳利。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對他而言,這場戰鬥,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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