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的文字,比《傳習錄》更冷峻,比《毛選》更精悍,字裡行間彌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乎生死存亡的嚴肅。餘年沉浸其中,仿佛能聽到古戰場的金戈鐵馬,而他所處的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其殘酷性,絲毫不亞於任何一場真實的戰役。
他首先被“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這句話牢牢抓住。
“先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然後等待敵人出現可以被戰勝的時機。不敗在於自己做得足夠好,能否戰勝則在於敵人是否犯錯……”餘年反複咀嚼著,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他之前的失敗,不正是因為在“己”的方麵出現了巨大漏洞嗎?無論是認知的淺薄,還是策略的單一,都讓他輕易地被楚嘯天找到了可乘之機,一擊即潰。他總是在想著如何“勝敵”,卻忽略了最根本的“為己不可勝”。
那麼,如何做到“不可勝”?
他想到了“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是故勝兵先勝而後求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
“勝兵先勝而後求戰……”他喃喃道。真正的勝利之師,是先創造了必勝的條件,然後再去尋求決戰;而失敗的軍隊,則是先打起來再說,指望在戰鬥中僥幸取勝。這簡直是對他過去行動最精準的批判!他之前就是那個“先戰而後求勝”的敗兵,憑借一腔孤勇衝入戰場,結果頭破血流。
現在,他必須成為“先勝而後求戰”的勝兵。這意味著,在正式向楚嘯天發起總攻之前,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鞏固自身提升認知、團結力量)、洞察敵情摸清楚嘯天的所有底牌和弱點)、營造態勢利用輿論、規則乃至楊麗婭那樣的變量),直到確保證據鏈無懈可擊,盟友關係穩固,輿論風向有利,自身毫無破綻……直到勝利幾乎成為一種必然,那時,才是亮劍的時刻。
接著,“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這句千古名言,在他心中也有了全新的重量。過去的“知彼”,停留在知道楚嘯天是壞人,知道他有某些罪行。這遠遠不夠。他要像孫子所說的那樣,“校之以計,而索其情”,去比較、衡量、探查對方所有的真實情況:楚嘯天的性格弱點是什麼?他最看重什麼?他的權力基礎來自哪裡?他與背後“先生”的關係牢固程度如何?他的商業帝國最脆弱的環節是哪個?
同樣,“知己”也不僅僅是知道自己站在正義一方。他要清晰地認知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優勢在於內心的光明、法律的正義性、核心團隊的忠誠;劣勢在於資源匱乏、信息不對稱、明麵上的力量懸殊。唯有如此,才能揚長避短。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這些關於“詭道”的論述,初讀之下,與他內心堅守的“光明”似乎有些衝突。但深入思考,他明白了,這“詭道”並非用於作惡,而是用於在實力不對等的鬥爭中保護自己、迷惑敵人,最終更有效地達成正義的目標。在麵對不按規則出牌的敵人時,一味的光明正大,無異於自縛手腳。他需要學會“藏鋒”,需要懂得“示弱”,需要在關鍵時刻,出其不意。
當他合上《孫子兵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時,窗外已是華燈初上。他的腦中不再是混沌的憤怒或迷茫,而是一張清晰的、多維的戰略地圖。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敵人的位置,以及通往勝利可能存在的多條路徑,以及每一條路徑上需要注意的陷阱和可以借助的力量。
也正是在他思想獲得空前提升,內心變得無比沉靜和堅定的時刻,他才更深切地體會到,過去那段頹廢的日子,對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蘇晴,是多麼的不公。
他走出書房,看到蘇晴正在廚房裡忙碌著準備晚餐,溫暖的燈光勾勒出她專注的側影。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那是“家”的味道,是他在這冰冷鬥爭中最珍貴的港灣。
他走過去,靠在廚房的門框上,沒有立刻說話。
蘇晴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過頭,看到他眼中不同以往的神采,微微一怔,隨即了然一笑:“想通了?”
“嗯。”餘年點點頭,聲音有些低沉,“想通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走進廚房,站在她身邊,看著她熟練地翻炒著鍋裡的菜,溫暖的燈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蘇晴,”他開口,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對不起。”
蘇晴動作一頓,側頭看他。
“為我前段時間的頹廢,像個廢物一樣,需要你來收拾爛攤子。”他繼續說道,目光坦誠,“也……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放棄我,謝謝你在我最不堪的時候,把我從泥潭裡拉了出來,謝謝你……還在這裡。”
蘇晴放下鍋鏟,轉過身,正視著他。她的眼神清澈而溫暖,仿佛包容了他所有的掙紮與不堪:“餘年,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我認識的餘年,從來就不是一個會被輕易打倒的人。我相信你,隻是需要時間。而且,”她嘴角彎起一抹溫柔的弧度,“看著你重新站起來,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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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下,兩人的目光交彙,無需再多言語,所有的理解、支持與深厚的情感,都在這一眼之中流淌。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和滿溢的情感,讓餘年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伸出雙臂,將蘇晴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擁入懷中。
蘇晴先是微微一怔,隨即,身體便放鬆下來,同樣伸出手,回抱住他,臉頰輕輕靠在他的肩頭。這個擁抱,不帶任何情欲的色彩,更像是在狂風暴雨中相互依偎的兩棵樹的根係,緊密地纏繞在一起,汲取著彼此的力量和溫暖。此刻無聲勝有聲,所有的歉意、感激、信任和無需言說的盟約,都融化在這個沉靜的擁抱裡。
他感到懷中真實的溫度和彼此清晰的心跳,那是一種將他從思想的雲端重新拉回人間煙火的踏實感。
就在這溫情脈脈的時刻,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不合時宜地鑽入了兩人的鼻腔。
“呀!”蘇晴率先反應過來,輕呼一聲,從他懷裡掙脫,手忙腳亂地轉身去關火,看著鍋裡有些發黑的青菜,哭笑不得。
餘年看著她略帶懊惱的側臉,又看了看那鍋糊了的菜,積壓在心頭許久的沉重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小意外戳破了一個口子。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由內而外,帶著一種久違的輕鬆。
蘇晴回過頭,看著他臉上真切的笑容,自己也不禁莞爾,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還笑!都怪你,菜都糊了。”
“怪我,怪我。”餘年止住笑,眼神裡卻滿是暖意,“糊了也好,這說明……我們的生活,終於又有了煙火氣。”
兩人相視一笑,剛才那深沉而略帶悲傷的氛圍被這小小的插曲衝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風雨後、更加默契和溫暖的輕鬆。
餘年感到一股由深刻的思想領悟和最真摯的情感支持共同構築的力量,堅實無比地充盈著他的身心。
“我找到了‘橋’和‘船’。”他看著她,眼神銳利而平靜,“接下來,我們要開始‘過河’了。”
蘇晴看著他,從他眼中看到了久違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大的自信與鋒芒。她知道,那個她所熟悉的、甚至更加強大的餘年,真的回來了。
“好。”她隻回了一個字,卻重若千鈞。然後,她轉身拿起鍋鏟,語氣輕快地說:“那麼,我的戰略家,先幫忙把這盤‘戰利品’處理一下,我們重新下點麵條。”
“我們出去吃吧,”餘年看著那盤焦黑的菜,眼中帶著久違的輕鬆笑意,“慶祝一下。”
蘇晴聞言,挑眉看他,嘴角彎起一抹調侃的弧度:“慶祝?你還想喝酒哇?”話雖這麼說,她眼神裡卻滿是了然與溫柔。
“以茶代酒,”餘年笑著搖頭,語氣沉穩而堅定,“敬新生,也敬……我們的並肩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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