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那家惡意注銷公司逃避賠償的車商，餘年沒有再走常規的訴訟執行老路。他直接聯係了老周，指令清晰而冰冷：“深挖這家‘順利車行’的所有背景，股東、實際控製人、關聯方、資產流向，我要知道他們所有的底牌。”
老周的效率極高。幾天後，一份詳儘的調查報告呈現在餘年麵前。結果顯示，這家車行由兩個姓馬的堂兄弟實際控製，馬老大負責對外銷售和“處理關係”，馬老二負責整備車輛和財務管理。公司賬戶在判決後確實已空空如也，但老周追蹤到幾筆可疑的資金流向，指向他們一個遠房親戚的賬戶，以及郊區一個租賃的、登記在馬老二嶽父名下的倉庫。
更重要的是，報告裡附帶了這對兄弟的家庭情況：兩家住得不遠，經濟條件確實都不寬裕，馬老大的母親常年臥病，馬老二的兒子有先天性疾病，需要持續治療。注銷公司，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保住最後那點“家底”來應付這些開銷。
看著這份包含軟肋的報告，餘年臉上沒有任何動容。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弱點。
他沒有報警，也沒有立即申請財產保全打草驚蛇。他讓林曉整理了一份措辭精準、證據指向性極強的法律意見書，附上老周查到的資產轉移線索和倉庫地址，直接寄給了馬家兄弟本人，並抄送了市場監管部門和稅務部門。意見書中明確指出，其行為已涉嫌構成“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以及“職務侵占罪”針對公司資產轉移），並暗示已掌握其銷售其他問題車輛及可能涉及銷贓的證據。
同時，他通過匿名渠道，將這對兄弟的姓名、公司原名及其“贏了官司就注銷公司賴賬”的行為，在本地幾個主要的網約車司機群和二手車論壇中散播開來。
雙管齊下。
法律文件的冰冷威脅與民間輿論的發酵譴責，如同兩把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那對本就家底不厚、心理素質一般的兄弟心上。他們試圖找中間人說和，願意私下賠償，但餘年直接拒絕了任何調解，態度強硬地要求必須按照判決書金額，連本帶利，一分不少地執行到位，否則便啟動刑事報案程序。
在巨大的壓力和可能麵臨刑責的恐懼下，馬家兄弟最終崩潰，東拚西湊，甚至變賣了那處小倉庫和部分家當，將判決確定的款項連同遲延履行利息，一分不差地打到了法院指定賬戶。
陳大叔拿到錢時，老淚縱橫，對著餘年千恩萬謝。劉大爺更是逢人便誇餘律師“手段通天”，“惡人就得惡人磨”。
消息傳到蘇晴耳中，她立刻趕到了餘年的辦公室。她臉上沒有喜悅，隻有深深的憂慮和不解。
“餘年，我聽說那對車商兄弟，家裡其實挺困難的，老母親臥病在床，其中一個的兒子還有殘疾……你這樣逼他們，是不是太……太絕了？”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們是有錯，但罪不至死吧？現在他們傾家蕩產，以後怎麼活？”
餘年從吳天項目的複雜合同條款中抬起頭，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絕？蘇晴，他們賣調表車的時候，想過陳大叔一家怎麼活嗎？他們惡意注銷公司、轉移資產，試圖讓法院判決變成一紙空文的時候，講過一絲一毫的憐憫嗎？”
他站起身，走到蘇晴麵前，目光銳利地直視著她：“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我運用法律規則，找到了他們的弱點，施加了足夠的壓力，讓他們付出了應有的代價。整個過程，合法合規。我有什麼錯？難道要像以前一樣，跟他們沒完沒了地扯皮，最後看著陳大叔的血汗錢打水漂，那才叫仁慈？”
“可是……”
“沒有可是！”餘年打斷她，語氣冷硬，“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行的！你弱，你講道理，彆人就會把你當軟柿子捏！隻有當你展現出足夠的力量和狠辣，他們才會坐下來，跟你‘講道理’！”
蘇晴被他話語中的冰冷和偏執驚住了。“餘年，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會考慮情有可原，會想辦法在合法範圍內尋求更溫和的解決方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冷酷的劊子手！”
“變？”餘年嗤笑一聲，笑容裡帶著苦澀和自嘲，“是啊，我變了。是楚嘯天、是錢家父子、是那個抱著孩子演戲的阿芳讓我變的！是我曾經的‘光明正大’一次次被人踩在腳下讓我變的！蘇晴，收起你那套天真的想法吧！如果不是楊麗婭幫忙，我現在可能還在被全網辱罵，被律協調查！如果不是我用這種‘狠辣’的手段，陳大叔的錢能拿回來嗎？”
他提到楊麗婭和吳天，讓蘇晴的心猛地一沉。
“你……你真的接受了楊麗婭的幫助？還要跟吳天合作那個項目？”蘇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明知道他們背後是趙老！那是個比楚嘯天更深的漩渦！”
“那又怎樣？”餘年轉過身，背對著蘇晴，聲音低沉而決絕，“至少，他們能給我提供力量和資源，讓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被人隨意拿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蘇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永遠充滿理想主義的騎士了。我累了，也看清了。如果必須要與魔鬼同行才能到達彼岸，那我……不介意借它的力量。”
辦公室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蘇晴看著餘年挺拔卻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冰霜的背影，感覺兩人之間仿佛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她所熟悉的那個餘年，那個內心燃燒著正義之火、偶爾固執卻始終溫暖的餘年，似乎正在漸行漸遠。
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轉身離開了。她知道，此刻的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餘年聽著身後遠去的腳步聲，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沒錯。他告訴自己。他隻是選擇了在這個殘酷世界裡，更有效率的生存方式。至於那心底深處隱隱作痛的失落和與蘇晴之間日益擴大的裂痕，則被他強行壓下，埋藏在那片日益堅硬的冰層之下。
冰層之上，是他冷靜籌謀的新棋局；冰層之下，是無人得見的、悄然蔓延的裂痕。而他自己，則站在這冰層中央，感受著刺骨的寒冷，也品嘗著掌控力量的……孤獨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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