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年的布局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開始悄然擴散。
首先做出反應的是吳天。在收到那份“溫和”版儘職調查報告後,他顯然鬆了一口氣,電話裡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甚至帶著幾分“早就該如此”的意味,再次催促餘年儘快走完用印流程,以便他將報告分發給他“精心篩選”的幾家“優質”投資機構。
餘年不置可否,隻是按照流程辦事,但同時,他讓林曉“無意間”向吳天助理透露,中心近期接到多個關於新興產業項目數據真實性的匿名谘詢,上級部門似乎也對此類問題“頗為關注”,提醒吳天“近期行事需更加審慎”。
這是一次輕微的、不帶任何指控的“敲打”。吳天是聰明人,他應該能聽懂這弦外之音:水麵之下,並不平靜。
幾乎在同一時間,蘇晴那篇題為《“藍圖”還是“畫餅”?——警惕新興科技賽道上的概念泡沫與數據迷障》的評論文章,在一家頗具影響力的財經媒體專欄刊發。文章沒有點名“青鸞”,但結合近期新能源投資熱潮,犀利地剖析了某些項目利用信息不對稱、誇大技術參數、編織美好藍圖以套取資本的套路,並引用了業內人士“某匿名技術專家”的觀點,直指“缺乏紮實中試數據支撐的實驗室成果,其工業化前景無異於空中樓閣”。
這篇文章像一顆精準的煙霧彈,在特定的圈層內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討論。一些原本對“青鸞”項目感興趣的投資人,私下打聽和求證的動作明顯增多。
壓力開始傳導。
最先承受不住的,果然是處於風暴眼最中心、內心早已千瘡百孔的周博士。
根據老周的監控,周博士在蘇晴文章發布後的第二天,網絡活動軌跡出現異常。他頻繁登錄一些加密通訊軟件,反複查看與那個海外空殼公司有關聯的律師事務所的公開信息老周通過技術手段,確保這些信息會“恰好”出現在他瀏覽路徑上),深夜還在搜索引擎上輸入諸如“技術造假法律後果”、“汙點證人”之類的關鍵詞。
他的恐慌,在積累,在尋找出口。
終於,在一個淩晨,老周捕獲到周博士通過一個極其隱秘的通道,向一個未知的境外號碼發送了一段簡短且高度加密的信息。內容無法完全破譯,但通過流量分析和行為模式判斷,極有可能是求助或者試探。
“魚要咬鉤了。”老周彙報,“他很可能在試圖聯係那個控製他的勢力,但心態已經不穩,充滿了不確定和恐懼。”
“繼續監控,不要乾擾。”餘年指示,“他現在如同驚弓之鳥,任何外界的異常接觸都可能把他嚇跑。要讓他覺得,他所有的掙紮和試探,都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也就在這個時候,吳天再次找上門來。這一次,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輕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掩飾的焦躁。
“餘律師,那篇蘇記者的文章,你看到了吧?”吳天開門見山,語氣帶著壓抑的不滿,“這時間點也太巧了!是不是有點太針對我們了?”
餘年坐在辦公桌後,神情自若地整理著文件:“吳總,蘇記者是知名財經評論員,關注行業亂象是她的本職工作。她的文章並未提及任何具體項目,何來針對一說?難道吳總也覺得,‘青鸞’項目屬於文中提到的‘概念泡沫’之列?”
吳天被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們的技術是實打實的!我是說……這種時候出現這種輿論,難免會影響投資人的判斷。餘律師,你看我們的報告是不是可以再……優化一下?比如,對一些不確定性的描述,是否可以更……模糊一些?或者,我們是否可以聯合發布一個聲明,強調我們的技術優勢和進展?”
他開始試圖施加影響,想要拉餘年下水,共同應對輿論。
餘年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吳總,專業報告的價值在於其客觀和獨立。朝令夕改,或者為迎合輿論而扭曲事實,最終損害的是我們雙方的信譽。至於聯合聲明……在目前缺乏更紮實數據支撐的情況下,恐怕效果會適得其反,給人以‘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感。”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我認為,當前最好的應對,是沉默,是用更紮實的工作和更透明的數據來回應一切質疑。如果‘青鸞’的技術真如您所言那般領先,時間會證明一切。”
吳天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但看著餘年那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眼神,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的律師,遠比他想象的要難纏和堅定。他無法被利益誘惑,也無法被壓力動搖。
送走心神不寧的吳天,餘年知道,他布下的局已經開始生效。外部的輿論壓力,內部周博士的恐慌,以及他展現出的不為所動的專業姿態,正在從不同方向擠壓著“青鸞”這個看似堅固的外殼。
風,已經起於青萍之末。接下來,就是等待這陣風,吹垮第一塊鬆動的磚石。而那塊磚石,極有可能就是瀕臨崩潰的周博士。餘年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徹底墜落之前,出現在他唯一能看到的那個“缺口”處,成為他絕望中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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