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恬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發誓要為她掙前程的男人,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這與夢中那個冷漠扶妾、任她病逝的郎君,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是她因恐懼先入為主,錯怪了他?
還是說,此刻的深情悔過,也不過是未來變心前的一場戲碼?
程恬心亂如麻,身體的虛弱和情緒的劇烈起伏讓她無力深思,呢喃道:“我累了,想再睡會兒……”
王澈見她不願多言,神色疏離,心中更是刺痛,卻也不敢再逼她。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角,啞聲道:“好,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間守著,你隨時喚我。”
他一步三回頭地退到外間,頹然坐下,雙手插入發間,心中充滿了懊悔。
他惱恨自己為何偏偏遇上那檔事,恨自己蠢笨,更恨自己無能,讓娘子因家世受辱,如今又因自己的疏忽而病倒。
內室裡,程恬並未睡著,心中五味雜陳,回想王澈方才那副模樣,那滾燙的淚,讓她硬不起心腸。
或許……夢隻是夢?
或許……她可以試著相信眼前這個真實的人,而不是那個夢境?
可旋即,她又想起了二哥書房裡那方真切存在的白玉璧,證明那場夢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接下來的兩日,程恬都因一時急症而臥病在床。
王澈告了假,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喂藥伺候,事事親力親為。
他不再提那日之事,隻是沉默而細致地照顧她。
程恬多數時候仍是閉口不言,但不再抗拒他的靠近,她也正需要時間理清思緒。
這日傍晚,程恬精神稍好,靠在床頭喝藥。
王澈站在床邊,猶豫了許久,才低聲道:“娘子,那日……那暈倒的姑娘,我已托醫館的人查問清楚了。她是城外一戶佃農家的女兒,一早就進城替父抓藥,因饑餓勞累才暈倒的。事情我都一並結清了,並未留下任何話柄。”
他把這件事一口氣說完,然後緊張地看著程恬,生怕又引來她的不快。
程恬端著藥碗的手頓了頓。
佃農家的女兒……這與夢中那美妾的身份並不相符。
她抬起眼,看向王澈,幾日憔悴,他下巴已冒出青色的胡茬,眼下烏青濃重。
“嗯。”她最終,隻是極輕地應了一聲。
但這輕輕的一個“嗯”字,聽在王澈耳中,卻如同天籟。
他的眼中瞬間迸發出光彩,激動道:“娘子,你不生我的氣了?”
程恬沒有回答,隻是將空藥碗遞給他,重新躺下,背對著他,輕聲道:“我困了。”
“好好,你睡,你睡。”王澈忙不迭地應著,心裡掩不住的欣喜。
程恬分神聽著他輕手輕腳收拾東西,又在外間小榻上躺下的聲音,她望著牆壁,心中暗歎。
或許,她不該一味沉溺於對未來的恐懼,而忽略了眼前。
人,總該有掙紮和選擇的餘地。
又休養了兩日,程恬的氣色好了許多,打發王澈正常上值去。
到他下值回來,手裡提著一個油紙包,臉上帶著幾分期待,又有些局促。
“娘子,你看。”
他將油紙包放在飯桌上,一層層打開,露出裡麵色澤誘人的醬菜。
“這就是我上回跟你提過的,東街口劉記的醬菜,我買了他家最招牌的幾樣,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他小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