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侯府又略坐了坐,說了些閒話,程恬便起身告辭。
李靜琬這次使喚著程承業,要他親自將她送到門口,態度比往日親近不少。
程恬靜靜聽著,並不插言。
她心知肚明,侯夫人今日的一番做派,一大半是做給她看,意在安撫她,也意在提醒她要繼續一同維護家族。
獎懲分明,就是家族的規則。
二哥這次可是又闖了禍,有侯夫人管教,大約能安生一陣子,靜思己過,免得再生事端。
今日程恬刻意大膽提出毀了玉璧的提議,李靜琬直接應下,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銳。
程恬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她的注意,也好,以後打交道的地方多著呢。
她帶著侯夫人賞下的豐厚禮物,坐上侯府的馬車往回走。
車廂裡,鬆蘿看著那些明顯價值不菲的禮物,又是高興又是忐忑,忍不住小聲驚歎:“娘子,侯夫人這次可真大方。”
光是那一匣金餅,就能換幾百貫錢。
鬆蘿在侯府也伺候多年,從沒親手碰過這麼多金子。
程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片刻,忽然開口問道:“鬆蘿,我病著這幾日,郎君都做了什麼,可曾來過侯府?”
鬆蘿聞言,臉色微白,囁嚅著不敢說話。
程恬睜開眼:“說。”
鬆蘿心裡“咯噔”一下,知道瞞不過,隻好低著頭,一五一十地交代:
“娘子,那日您突然暈倒,郎君急得眼睛都紅了。他逼問奴婢,那日陪您回府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您回來就神色不對……
“奴婢當時也嚇壞了,不敢隱瞞,就將回府那日的事情,大致都說了。”
程恬心頭一緊,追問道:“然後呢?”
鬆蘿偷眼瞧了瞧她的臉色,見她並無怒容,才繼續道:
“那時郎君聽完,臉色鐵青,拳頭攥得死緊,在屋裡坐了一宿熬到宵禁過去,天一亮坊門剛開,他就一個人去侯府了。他不許任何人跟著,阿福想跟上都被嗬斥回來了。
“但郎君具體在侯府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奴婢……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隻知道郎君耽擱了兩三個時辰才回來,臉色依舊難看,但沒再說什麼,隻守著您。
程恬聽完,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她能想象王澈那個悶葫蘆,得知她在娘家受氣後,是如何憤怒,如何心疼,又是如何自責。
他那樣一個在侯府麵前自覺低人一等的武夫,竟敢單槍匹馬去長平侯府為她討說法?會遭受怎樣的冷眼和奚落?
可這幾天,他在她麵前卻隻字未提。
若不是她來侯府這一趟,或許這件事永遠她都不會知道。
馬車進了坊門,很快到了王家小院所在的巷口。
車剛停穩,鬆蘿正要掀簾,程恬卻自己伸手挑開了車簾一角。
家門口,王澈穿著一身半舊的藏藍色常服,身姿挺拔如鬆,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目光殷切地望著馬車駛來的方向。
他竟是提前下值,專程在此等她歸來。
像是想彌補之前那一次的失約。
這一瞬,程恬隻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又暖又漲,還帶著一絲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