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沉,暮鼓聲從皇城方向層層漾開,一聲又一聲,不緊不慢。
東西兩市收市的銅鉦早已響過,喧囂褪去,隻餘下零星小販還在收拾著擔子。
酒肆門口懸著的布幌,被晚風輕輕搖著,餛飩攤的爐火將熄未熄,香氣混著炊煙,絲絲縷縷,彌漫在漸起的暮靄裡。
坊門吱呀呀地次第關閉,人們都該歸家了。
裡坊之內,臨街的窗戶一扇接一扇亮起溫暖的燈火,紙窗上映出晃動的人影,是忙碌的主婦,或是已坐在桌前等候的家人。
院子裡已點起了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小小的院落,平添了幾分寂寥。
阿福和蘭果迎上來,分彆接過王澈手中的東西。
王澈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程恬說:“娘子累了吧?先歇歇。”
他想表現得若無其事,不想讓程恬覺得他是個心胸狹窄、敏感善妒之人。
那樣隻會顯得他更加不堪,更配不上她。
程恬看著他臉上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中了然他定有心事,但見他不願多說,便也不強求。
她反問道:“還好,郎君晚上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做。”
“都行,娘子決定就好。”王澈此刻心亂如麻,哪還有心思顧及口腹之欲。
他甚至不敢在她麵前過多停留,將東西都放下後,竟轉身要往書房去。
“郎君。”程恬叫住了他。
她走到他麵前,抬頭仔細看著他的臉,那眉頭微鎖,嘴角緊抿,分明是極不開心的樣子。
她放不下心,再次問:“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王澈避開她的目光,艱難道:“沒有,隻是……隻是衛裡有些瑣事煩心。”
程恬看著他這副模樣,知他定然有事隱瞞,可他既不肯說,她也不好一再逼問。
她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吩咐丫鬟去準備晚飯。
王澈看著她,張了張嘴,那句盤桓在心頭已久的“你和蘇公子……”幾乎要衝口而出,可最終還是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問了又如何?徒增尷尬罷了。
若娘子承認舊情難忘,他該如何自處?
若娘子否認,他又會信嗎?不過是自取其辱。
丫鬟領命下去了,程恬又轉回身,對王澈溫柔說道:“郎君,若是公務煩心,也莫要太過勞神。若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可好?”
她這話本是寬慰,聽在王澈耳中,卻成了她全然不知他因何不快,因為她心中所思所念,從來不是他王澈,而應該是那位蘇公子。
他心中劇痛,幾乎要喘不過氣。
王澈看向程恬,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隻是搖了搖頭:“娘子很好,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我去書房靜一靜。”
說完,他幾乎是倉皇地轉身,快步走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程恬獨自站在院中。
晚風吹來,竟帶著一絲涼意。
她看著書房緊閉的門扉,心中充滿了困惑,還有一絲委屈。
她不明白,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