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金吾衛的工作十分瑣碎,他們要檢查坊門開啟後是否有可疑人員滯留;驅趕占道經營、影響通行的早市攤販;調解因爭搶攤位或驢車牛車引發的市井口角;偶爾遇到大戶人家的車駕經過,還需肅立道旁,維持片刻秩序。
他們需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些事瑣碎,卻容不得馬虎,畢竟天子腳下,皇城周邊,若真出了大亂子,誰都擔待不起。
隊裡的趙老五是個老兵油子,他眯著眼打量王澈,嘿嘿笑道:“王老弟,今日氣色不錯啊!咋,家裡娘子給燉了十全大補湯?”
王澈的耳根倏地泛紅,卻仍板正著身子,目光專注地巡視著街麵,斥道:“休要胡言,專心當值。”
日頭漸高,兩人巡至頒政坊附近一處茶攤,隊正招呼眾人輪流歇腳。
王澈剛擰開水囊的木塞,仰頭灌下一口清水,忽地聽見一聲熟悉的呼喚:“大哥!”
他回頭,隻見弟弟王泓提著一個包袱,正站在茶攤外衝他招手。
王泓比他小四歲,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但身形單薄些,穿著半舊的青色布衣,臉上帶著和王澈如出一轍的憨厚笑容。
王家家境已然落魄,王泓自幼便十分懂事,主動出去找活計,因為在去年冬日扶住了險些因雪水摔倒的老夫子,所以被推薦去了書肆做工。
書肆掌櫃和老夫子都是善人,對王泓多有關照。
這可真是最好的活計了,每日管一頓飯,有錢賺,有書讀,有筆墨可用,還能耳濡目染學到真本事。
王澈和阿娘都叮囑王泓,不能辜負人家一片好心,幸而王泓自己努力上進,如今在書肆裡頗受重用,老夫子的考較他也能接上話了。
王澈見弟弟來了,急急起身。
他三步並作兩步跨出茶攤,問道:“阿泓,你怎麼來了?”
王泓將手中包袱遞過來,道:“阿娘惦記你,說你總也不回去,怕你顧不上添置,讓我給你送些東西來。這是她新給你做的一身衣裳,還有些她醃的菜和剛烙的餅子。阿娘說你總在外麵跑,吃不好,讓你拿著墊補一下。”
王澈接過包袱。
阿娘總是這樣,心裡時刻記掛著他。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問道:“辛苦你了,專門跑一趟,家裡一切都好?阿娘身子如何?”
王泓忙不迭點頭:“阿娘好著呢,天天侍弄她那小菜園,澆水施肥,捉蟲除草,菜都爬滿架了,忙得不亦樂乎,吃不完還讓我拿去送給掌櫃的。她還念叨,等過些日子收了新菜,讓你回去拿呢。”
王澈靜靜聽著,眼前仿佛浮現出老宅院子裡那片生機勃勃的小菜園,還有阿娘起早貪黑忙碌的身影。
他心中既感念又有些愧疚,因為成家後,他確實回去得少了。
王澈笑了笑,道:“那就好,等過幾日我輪休,就回去看你和阿娘。”
王泓笑著應了,悄悄用眼神瞟了一眼王澈身後那些休息的金吾衛同僚。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小聲問道:“大哥,那你回去的時候……嫂子可會同來?”
王澈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老人家傳統,看重子嗣,程恬過門一年肚子沒動靜,加上侯府千金的身份本就讓阿娘覺得高攀不起,相處尷尬,故而阿娘寧願住在老宅跟小兒子過,也不願來打擾他們。
阿娘嘴上不說,心裡對程恬怕是存著不小的怨氣,連帶著對他也疏淡了幾分。
王澈知道,弟弟王泓懂事,是想提前在他這兒探個口風,回去也好有個說辭,免得阿娘到時又給程恬臉色看,害得大家都尷尬,下不來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