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決定先去自家的旱坡地瞧瞧,畢竟還有幾壟紅薯沒挖呢。
大黃扭著屁股在前頭小跑著帶路,一人一狗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地頭。
坡地夾在兩座山梁中間,是人工平整出來的,分上下兩層,像個微型梯田,合起來差不多兩畝左右大小。
渭北高原這地方,天旱地薄,放眼望去儘是草和灌木,隻有在溝溝坎坎的窪地裡,才有一堆一堆的雜樹,很難得見成片像樣的林子。
植被稀拉,根本鎖不住水,大雨一來,山洪就跟脫韁野馬似的。
那些溝溝壑壑,都是水土流失生生“切”出來的,條條都是泄洪的天然水道。
山地貧瘠,收成少得可憐,大規模開荒鐵定虧本,小門小戶的根本折騰不起。
稍微平點的地方都擠在溝底小河旁,可那兒是砂石灘,全靠運土填出來的地,暴雨一來,十有八九給衝垮,壓根不是種田的好地方。
黑娃家這兩塊地,是幾代人一鍬一鍬挖、一钁一钁刨、一擔一擔挑土填溝、一寸一寸平整出來的緩坡地。凝結著祖輩心血,每一寸都浸透了汗水。
自己家的這塊地雖不算肥沃,但勝在地勢稍緩,朝向也好,日頭從早曬到晚。
真應了《詩經》那句:“黍稷方華,雨雪載途。”辛辛苦苦刨食,收成好壞全看老天爺臉色。
可人要不耕種,咋活?在這地方,能摳出這點田地,每一寸都浸透了汗水和心血!
這一帶溝坡,村裡人叫“將神坡”,意思是地勢陡峭、山路難行,神來了也會被將軍象棋專用棋語),可見開荒、耕種的難度有多大。
坡地四周土崖陡峭,路難走,交通基本靠腿。
就算有點收成,也得靠人一簍一簍背上塬,再裝上架子車拉回去。
全靠人力,效率低得讓人發愁。苦累不說,稍不留神,腳下一滑就可能栽下山崖,風險大著呢!
地兩邊山崖腳下各挖了條淺淺的引水溝,能把雨水引到田裡。緩坡地又能順勢排走山洪,免得塬上大水衝下來毀了莊稼。
地頭那株花椒樹隨風輕晃,枝葉沙沙低語,幾盞深紅的花椒在枝頭很是耀眼。
它紮根崖畔,十分耐旱,年年枝繁葉茂,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見證著這片土地上的春種秋收。
黑娃站在田埂上,望著祖輩開墾出的這片土地,心頭湧起一股自豪,也升起深深的敬畏。
他彎下腰,抓起一把黃土,細細摩挲著土壤的顆粒。今年雨水少,土地乾得裂開了口子。
板豆早收了,地裡隻剩幾壟紅薯,葉子已經蔫黃,根莖細瘦,看來雨水不好,莊稼旱的也收成好不了。
黑娃蹲下身,仔細扒拉紅薯根部。乾硬的土塊讓他皺緊了眉頭
他用紅纓槍捅進根部,撬開泥土,露出淺褐色的小薯塊,隻有小手指那麼粗。
看著這細長的“成果”,他歎了口氣——這點收成,連留種都不夠!更彆提換油鹽錢了。
正所謂“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可若天不遂人願,便是“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可眼下這旱象,縱有千般勤勉,也難敵三月無雨。今年冬天怕又得勒緊褲腰帶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