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心知肚明,那些大煙種植戶在煙土買賣裡其實撈不到多少油水,頂多比種莊稼強一丁點,說到底還是苦哈哈的老百姓。
就算他們撒手不乾,也擋不住外地煙土流進來。這些人不是他該收拾的目標。
他真正要收拾的,是那些熬煙膏的、販煙土的、開煙館的——這些行當裡藏著烏煙瘴氣,玩儘了黑心手段,害人害命,簡直罪大惡極!
上回在同洲府,聽說熬煙膏的‘煙房子’全在洛河邊上,他這次就打算沿著洛河溜達一圈,探個究竟。
當然,“煙房子”這個名詞也是他第一次聽說,顧名思義就是熬製煙土的房子。
也由於常年開工,彌漫著燒柴的煙,散發著煙土的味。老百姓把它俗稱“煙房子”
在洛河支流的一個山穀裡,幾口相鄰的大土窯洞一字排開,窯口上飄出縷縷青煙,嫋嫋升騰,散著一股子甜膩又腥臭的味兒。
趙老栓是熬膏藥的大師傅,窯洞裡常年悶熱,煙味熏天,染上煙癮後,四十多歲的人就麵黃肌瘦,活脫脫一副六十歲的衰樣兒。
他光著膀子,隻套個大褲衩,每天吆喝著指揮熬製,把火候拿捏得準準的。
他指揮幾個壯漢把收回的生膏一股腦倒進一字排開的銅鍋,再往每口鍋裡添些清水。
幾個半大小子把灶火調成文火,每人抄起長柄木勺,在銅鍋裡嘩啦啦攪拌,生怕糊了鍋底。
他自己則來回走動著查看,等鍋裡的生膏水冒出細密泡沫,就吆喝壯漢用竹片刮去。
五個小時下來,所有人都快累趴下了。
直到漿液變得黏糊糊的,倒入陶缸加冷水攪勻後擱一邊放著。
沉澱十二個時辰後,漿液上下分層。
上層清亮的漿液再倒回銅鍋,用文火慢慢熬,不停攪啊攪,等水分蒸發乾,變成能拉絲的膏體。
這時,煙房子東家的心腹就親自上陣,趁熱把煙膏倒入方形木模,冷卻後再切成小塊,用油紙包好,塞進瓦罐用泥巴封嚴實,藏進旁邊的小土窯。
窯洞裡乾爽恒溫,煙膏的品質和味道都保得妥妥的。
黏土牆把幾口窯洞圍成個院子,日夜守著四五個刀客。
黑娃在遠處貓了半天,斷定這是個熬膏藥的“煙房子”兼庫房。他決定扮成外地來的煙土販子,摸個虛實。
黑娃麻利地整了整衣衫,又抓把路上的塵土,往臉上均勻一抹,裝作漫不經心地朝窯洞院子晃過去。
守在院門口的刀客眼神賊亮,手按刀柄,死死盯著他。
黑娃不慌不忙,邊走邊咧嘴笑:“這位兄弟辛苦啦,我從延安城過來,聽說這兒的土比較地道,想搭個線兒。”
一個年長的刀客上下打量他:“誰介紹來的?這兒不賣土。”
“聽煙客們說這邊有貨,在前頭村子有人指了路,才找過來的。兄弟放心,我們東家要在延安城開幾家館子,長期要貨。”
年長刀客琢磨一會兒:“我們豐爺不在這兒,我讓人帶你過去。”隨即衝後頭喊:“大成,帶這位兄弟去村裡找豐爺!”
牽著灰騾子,沿山穀小道爬上坡,就瞅一座一水青磚砌的獨門獨院的院子,過了院子二百來米,就是村子。
院門口坐著個中年漢子,悠閒地吧嗒著旱煙鍋子。
大成跟中年漢子招呼一聲,就領著黑娃進院。院裡青磚鋪地,分前後兩院。
大成把黑娃帶進前院正房,對著太師椅上的男子恭敬道:“豐爺,這位兄弟從延安城來,要拿點土,強哥叫我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