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眼神虛虛愣愣地看著大門外,劉小丫的心思,他懂,可自己還端著勁兒,沒想好該咋辦。
驢車漸行漸遠,那秦腔的尾音,也悠悠散在了風裡。
他低頭看著地上被風吹亂的落葉,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那趕車人的秦腔調子,有起有落,但終究要往前走。
他怔了怔,心想自己一直琢磨著做點自個兒想做的事兒,可若連句真心話都不敢遞出去,還談什麼不後悔?看來自己著相了。
劉小丫晾完衣裳,指尖勾著空竹竿站在那兒,側臉被陽光鍍了層淡金。
黑娃張了張嘴,想喊她一聲,卻聽見賀金升那貨偏在這節骨眼兒上走了過來,他一拍黑娃肩膀,嬉皮笑臉道:“愣啥神呢?上街逛逛去。”
黑娃皺了皺眉,回頭又看了眼劉小丫的背影,她已轉身進了屋。
陽光挪了寸許,照在空蕩蕩的竹竿上。他深吸一口氣,喉頭動了動,終究把那句喊聲咽了回去。
賀金升把他的頭掰過來:“人都進去了,還瞅啥呢?想叫,就叫上她一塊出去轉轉唄。”
黑娃咬了咬牙,喊了聲:“小丫!”
屋簷下的竹簾動了動,屋裡卻沒回應。
賀金升笑了兩聲,拽著他往前走,“走走走,下回再說。”
黑娃被拖著出了門,街市的喧囂撲麵而來,他走在街邊,耳邊是賀金升絮絮叨叨的聲音,卻一句也沒往心裡去。
眼前晃著的,仍是劉小丫曬衣時微微彎腰的側影,陽光落在她發梢上的那一瞬,像被風掀動的老照片,一幀幀翻得人心慌。
《詩經》裡說的“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可真到了跟前,自己的心卻比那拴在磨坊裡的驢還強。
他買了一串糖葫蘆,回到客棧裡的‘如意’小院。
一把掀開東屋的竹簾,聲音帶著喘:“小丫!”
屋裡靜了一瞬,劉小丫正低頭疊著衣裳,聞聲抬起頭,陽光從她指尖滑落。
她抬眼望著他,目光如初春的溪水,清澈裡泛著微瀾。
黑娃喉嚨發緊,卻不再退縮:“我有話要講,以前不敢說,現在……怕再不說就遲了。”
“我想讓師父年後……上……上你家去……去……提親。”
小丫的眼眶忽地紅了,指尖微微顫著,像被風吹皺的水麵。
她沒有退,也沒有笑,隻是靜靜看著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去。
她的臉蛋眼見著變得通紅,良久,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衣裳,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其實,我一直在等你說這句話。”
她往前邁了一小步,接過了糖葫蘆,風拂起她的發梢,也拂開了多年的心門。
黑娃的呼吸一滯,仿佛聽見了春冰開裂的聲響。他望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忽然笑了,笑得像個傻小子。
劉小丫也低下了頭,嘴角卻悄悄揚起,像被風推著的花瓣終於肯舒展。
黑娃伸出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微涼,便輕輕將她的手握住。
兩人相視,無聲勝有聲。
黑娃忽然想到,動物世界的片頭曲響起後,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緩緩道來:“春天來了,萬物複蘇,又到了動物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