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風像個剛睡醒的娃娃，帶著點懶洋洋的暖，吹得牆角的殘雪“滴答”化水，院角的梅枝鼓著花苞，毛茸茸的像堆小粉球。詩詩舉著根裹著紅布的春鞭，踮腳往泥塑的春牛身上抽，“啪”的一聲脆響，紅布穗子掃得牛耳朵直晃，“靈月姐姐！這春牛比去年的精神！”她摸著牛背上的泥紋笑，土塊沾得手心發癢，“是不是吸足了立春的陽氣？壯得能耕地，憨得能招財，立在院裡能把冬懶都抽跑，連春神都得扛著犁耙來搭手！”
靈月正在竹筐裡撿麥芽，嫩黃的芽尖彎得像小鉤子，她往詩詩嘴裡塞了塊春餅，“彆拿春鞭當跳繩甩蘇硯的草帽，”伸手拍掉詩詩褲腿上的泥，“去年立春你打春，一鞭子抽在曬穀的竹匾上，碎穀粒撒得像場金雨，白老說你這是給春神‘送穀禮’，最後蹲在院裡撿了半天穀粒，你還哭著說春牛不該躲在匾後頭。”詩詩嚼著春餅直點頭，香得帶點脆，“比去年的多卷了根蔥！鮮得能開胃，像把立春的暖洋洋都卷進餅裡了，咽下去嗓子眼還留著青！”
蘇硯在菜畦裡翻土，鋤頭“咚咚”刨得凍土酥鬆，他往土裡撒了把菜籽，“李伯說立春打春，春牛醒，今年莊稼準能成，”他捏著把濕土搓了搓，“今年的種子備得多，比去年多育了三畦苗，夠栽黃瓜、種豆角，剩下的菜籽喂雞，說是吃了立春籽的雞，下的蛋都帶著春味，比去年的陳穀粒強多了。”詩詩舉著春鞭往菜畦跑，結果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在剛翻的土裡，紅布鞭甩得泥點滿天飛，引得蘇硯直笑：“這是詩詩給土地爺‘磕頭’呢！爬起來再抽三鞭，今年的春苗準比去年壯，算給你的賠罪禮！”
鐵手張帶著丫蛋來送新編的秧苗筐，竹篾編得方方正正，裝種子不撒還透氣，“給你們育苗用，”他把筐往牆根一放，筐沿還纏著丫蛋編的柳條繩，說是能招春運。丫蛋舉著碗春卷喊：“詩詩姐姐！我娘炸的卷裡裹了豆沙，甜得能粘牙，酥得能掉渣！”詩詩剛要接碗，手裡的春鞭突然脫手，“啪”地打在碗邊，春卷滾到地上沾了層土，像塊掉在泥裡的金條。鐵手張笑得直拍大腿：“這是春鞭給甜卷‘蓋印’呢！吹乾淨咬一口，香得能把春神引來，算給你的打春禮！”
倆丫頭蹲在春牛邊比賽數泥紋，詩詩把最深的紋路描成小河，說是給“春王”開河道，丫蛋則把掉在地上的麥芽埋進土裡，說是給“地神”當點心。書生背著畫筒在院裡轉悠，見詩詩舉著沾泥的春鞭追蘇硯，趕緊掏出紙筆，畫紙上詩詩的鼻尖沾著土粒像顆小黃豆，丫蛋舉著漏渣的碗直跺腳，蘇硯的鋤頭掛著草屑，靈月的竹筐裡麥芽堆成山，遠處的雲在畫紙上飄成棉。
“這畫得叫《立春打春歡騰圖》，”書生舉著畫紙晃，“比去年畫的《春醒圖》多了二十分土氣，你看詩詩被風吹紅的臉蛋，比桃花還豔。”詩詩伸手去搶畫，手一抖，捏在手裡的半塊春餅飛出去，正砸在畫中央，印出個油乎乎的黃圓。鐵手張看得直樂：“這是春餅給畫蓋了個‘香章’！明年準能畫出會長苗的畫，掛在屋裡都能聞見土香！”
張嬸的春餅攤擺在村口老槐樹下，鐵板上的薄餅轉得像飛盤，卷上韭菜雞蛋香得流油，“來張春餅咬春啦！”她給詩詩遞餅時，詩詩正忙著給春牛“戴紅花”，手忙腳亂接過來，結果餅掉在泥地裡滾了圈，裹得像塊土疙瘩。詩詩撿起來吹了吹泥就往嘴裡塞，香得直眯眼：“張嬸！明年往餅裡卷肉絲！香得能繞村轉，就算掉進水溝裡我也得撈著吃，反正春餅不怕臟！”
王掌櫃扛著袋新到的稻種來串門，袋子上印著“立春選”三個字，說是今年頭茬好種，出芽率高，“這種子比去年的飽，泡三天準能冒白芽，”他把種子往春牛邊一靠，“保準秋收時稻穗比扁擔還沉。”詩詩非要試試種子夠不夠硬，抓了把就往地上摔，結果手一抖，稻種袋“嘩啦”倒在春牛腳下，金粒混著泥牛像給春神撒了把碎金。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王掌櫃抹著笑出來的眼淚說：“這是新種給春牛‘拜年’呢！混在泥裡當肥料，準能讓春牛來年更壯，等清明下種時，咱們都來討這沾了春氣的種，算給你的添苗禮！”
白老坐在春牛旁的竹椅上，手裡搖著蒲扇，看著孩子們鬨得歡。他腳邊的小桌上擺著杯新茶，茶香混著土香飄得老遠。“立春打春，打的是冬的慵懶，醒的是春的生機，”他慢悠悠地說，“年輕時立春打春得光著膀子喊號子，哪像現在，看著你們瞎折騰，曬著太陽等苗長，這日子，嫩得像麥芽，活泛得像春水。”
詩詩突然指著天邊的雲喊：“那朵雲像頭大耕牛！肯定是老天爺給春神送的禮！今年春天準能耕得滿田綠，累得直喘氣時啃口春卷，渾身都能冒出勁來！”
“先等你把今天摔進土裡的春卷撿乾淨再說，”靈月笑著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麥芽撒在雞窩，說是給‘雞神’嘗春味，結果雞把芽尖啄得精光，你哭著說白老沒教雞懂惜苗，這事你忘啦？”
大家笑得更歡了，笑聲混著泥土的腥氣飄出老遠。菜畦裡的種子還在待發，竹筐裡的麥芽透著黃，連空氣裡都飄著濕漉漉的春意。這江湖的故事，就在這立春的春牛邊，在這鬨哄哄的喚醒裡，又添了段笑料。
畢竟，隻要這春鞭還在抽，這種子還在撒，我們還在這院裡，這江湖的春天，就永遠醒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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