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在朝堂之上,借江南水患之機,以“以工代賑”新策與重用李積之舉,初步展露了新皇的魄力與手腕。退朝後,立政殿內,帝後二人的對話,則將這場肅清積弊的戰役,悄然延伸至九重宮闕的深處。
得了李恪的允準,崔芷柔並未立刻大張旗鼓。她深知,皇後雖尊,亦需遵循法度,言行舉止皆在眾人矚目之下。若興師動眾地核查賬目,難免落人口實,引來前朝對“後宮乾政”的攻訐。
她先是依循舊例,以整飭內廷、明晰用度為由,召見了內侍省與尚宮局的幾位主要管事。態度溫和卻自威儀,隻道是“先帝大行,新朝伊始,宮中用度當更為謹飭,舊年賬目亦需厘清,以備陛下垂詢”。理由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錯處。
隨後,她命人將近年來,尤其是貞觀末年以來,涉及江南地區貢賦、宮廷采買特彆是與江南物產相關者)、以及內府專項撥付如先前用於江南行宮修繕、特定賞賜等)的賬冊簿錄,分批調閱至立政殿的偏殿。
此舉雖也引人注意,但皇後核查內廷用度,名正言順。外界隻當新後嚴謹,欲樹立節儉典範,並未立刻聯想到其與江南官場貪腐的關聯。
立政殿偏殿內,燭火常常亮至子夜。崔芷柔並未假手他人,隻帶著兩名絕對可靠、由李恪親自安排的掌籍宮女,親自翻閱比對。她摒棄了那些宏大的敘事,將目光聚焦於細微之處。
她對比同一時期,江南不同州郡進貢的同類錦緞、綢紗的等級與數量,與官方定價和市場時價之間的差異;核查宮廷采買清單中,那些標明“上等”、“特供”的江南特產,其價格是否虛高得離譜;追蹤內府撥給江南某處皇家園林的修繕款,最終核銷的項目與最初預算是否吻合……
過程繁瑣至極,需要極大的耐心與細心。但崔芷柔善於從枯燥的數字與文字中尋找規律和破綻。她發現,蘇州貢錦的等級評定,近年時有浮動,且總與幾位特定織造官的名字相關;杭州進貢的“極品龍井”,其采買價竟高出市麵流通頂級茶品數倍,且負責采辦的宦官,數次都是同一人;一筆用於潤州某處先帝曾短暫駐蹕彆苑的“日常維護”費,數額不大,卻連續數年皆有,且核銷憑證模糊……
這些發現,單看或許隻是內廷管理中的些許不諧,但將它們與李恪提到的江南河工款項、與李積正在查訪的堤壩偷工減料聯係起來,便勾勒出一條若隱若現的利益輸送鏈條——地方官員通過虛報貢品等級、抬高采買價格、虛構宮廷用度項目等方式,將一部分貪墨所得的銀錢,以“進貢”、“采買”、“工程款”等名義,合法合規地流入宮廷相關的渠道,一方麵可能用於打點京城權貴,另一方麵,或許也是為了洗白贓款,甚至可能有一部分,就隱匿在宮廷龐大開支的某個角落裡。
她將這些問題分門彆類,以朱筆在另紙上做了詳細的摘錄與批注,不急於下結論,隻呈現疑點。她知道,自己的發現,是拚圖的一部分,需要與李積在江南的調查、以及李恪通過其他渠道掌握的情報相互印證。
這日深夜,李恪處理完政務來到立政殿,見偏殿燈火仍明,便悄然走入。隻見崔芷柔伏案於堆積如山的賬冊之間,側影在燭光下顯得沉靜而專注,手邊放著已寫滿娟秀字跡的紙箋。
他拿起一張,仔細看去,上麵羅列著蘇州織造近年貢錦等級變化與對應官員、采買價格的對比,條理清晰,疑點突出。
“辛苦了。”李恪放下紙箋,聲音低沉。
崔芷柔聞聲抬頭,見是他,微微一笑,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角:“為大家分憂,是臣妾本分。隻是些瑣碎發現,尚未能窺得全貌。”
“碎片方能拚出全景。”李恪拿起她標注的關於杭州茶葉采買的記錄,眼神微冷,“負責采買的宦官……朕記得,與淑妃宮中有些關聯。”
崔芷柔心頭一動,垂眸道:“臣妾隻查賬目,不及其他。”
李恪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懂得分寸,知進退。“繼續查,但有發現,無論巨細,皆報與朕知。”他頓了頓,“宮裡……未必乾淨,你自己多加小心。”
“臣妾明白。”崔芷柔頷首。她感受到李恪話語中的關切,也明白這查賬之舉,或許已觸動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經。
內廷查賬,鳳隱玄機。
皇後之手,於無聲處,正悄然撥開籠罩在江南水患之上的重重迷霧。而這場風暴,已不僅僅局限於朝堂與江南,更將這帝國的心臟——宮闈,也席卷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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