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芷柔於立政殿偏殿,於浩繁卷帙間抽絲剝繭的同時,千裡之外的江南,亦是風急雨驟。
李積持節南下,並未大張旗鼓擺開欽差儀仗,而是輕車簡從,直抵災情最重的禹州。眼前景象,饒是他這等見慣生死的老將,亦覺心頭沉重。昔日魚米之鄉,如今濁浪滔天,田舍淹沒,災民蜷縮於高地臨時搭建的窩棚之中,麵有菜色,眼神麻木。
地方官員早已得到消息,禹州刺史鄭倫率大小官吏於城外迎候,禮數周全,言辭懇切,滿口皆是“天威難測”、“已儘力救災”、“然錢糧短缺,杯水車薪”雲雲。
李積不動聲色,隻命其即刻陪同巡視潰堤之處。站在那殘破的堤壩斷麵,看著內部裸露出的蘆葦雜草與稀鬆黃土,李積花白的須發在江風中微顫,他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抓起一把“夯土”,輕輕一撚,便簌簌散落。
“鄭使君,”李積聲音平淡,卻帶著沙場淬煉出的殺氣,“這便是你口中‘工堅料實’的禹州新堤?貞觀十八年,朝廷撥付五千兩白銀,就築了這等貨色?”
鄭倫額頭瞬間滲出冷汗,強自鎮定道:“司空明鑒,定是……定是水勢太猛,衝毀了……”
“哼!”李積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轉而走向不遠處一群正在領取稀粥的災民。他屏退左右,與幾個麵色黝黑、手上布滿老繭的老河工蹲在地上交談起來。
起初,老河工們畏於官威,不敢多言。李積也不急,隻說起自己年輕時行軍打仗,也曾修橋鋪路,對土石方略知一二。他語氣隨和,毫無架子,漸漸打開了老河工的話匣子。
“這位老大人,”一個膽大的老河工壓低聲音,“不瞞您說,那堤……唉,當初修的時候,俺們就覺著不對。官府給的青石不夠數,就讓俺們往裡塞蘆葦稻草,外麵糊上厚泥巴,看著光溜就行……監工的官爺,睜隻眼閉隻眼……”
“工錢呢?可曾足額發放?”李積問。
“發是發了,可克扣得厲害哩!說是……說是要打點上麵來的大人……”
另一處,副使閻立德則帶著幾名工部屬官,仔細勘察河道地形,測量水流速度。他發現,不止是堤壩質量低劣,河道淤塞亦極為嚴重,往年疏浚的款項,顯然也未落到實處。更令他心驚的是,在一些本該修築分流堰壩的關鍵節點,卻空空如也。
李積將“以工代賑”的章程頒布下去,命地方官即刻征召災民,按冊發放口糧工錢,搶修堤壩,疏通河道。然而,執行起來卻阻力重重。名冊造報遲緩,糧倉開放拖延,甚至連工具都籌措不齊。鄭倫等人麵上應承,背後卻似有無形之手在操控,讓政令步履維艱。
這日晚間,李積居於臨時征用的驛館之中,對著搖曳的燭火,麵色沉凝。親兵統領來報:“司空,白日裡與您交談的那幾個老河工,夜裡家中似乎遭了賊,雖未傷人,但翻得一片狼藉,似在搜尋什麼。還有,我們派去暗訪市井米價、工料價格的隨員,發現有人跟蹤。”
李積眼中寒光一閃。果然來了!這江南官場,已是鐵板一塊,盤根錯節,自己這位欽差,在他們眼中,怕是如同闖入瓷器店的蠻牛。
他沉吟片刻,取過紙筆,並未書寫正式奏章,而是以極簡的暗語寫就一封密信,交予親信,令其連夜出發,快馬直送長安,呈交皇帝親啟。信中隻言:“堤虛證實,政令不通,鼠輩窺探,需破其網。”
同時,他吩咐閻立德:“明日,你帶人持我令牌,直接去蘇州,核查官倉儲糧與近年工部采買賬目,不必通知當地官府。老夫倒要看看,是他們躲得快,還是老夫查得勤!”
老將之威,豈容宵小輕侮?李積深知,在這江南之地,他代表的不僅是朝廷法度,更是新皇的意誌。這層覆蓋在江南官場之上的堅冰,必須由他這把老骨頭,率先敲開一道裂縫。
江南風雨急,老臣欲破冰。
而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長安與江南,帝心與後智,老臣的剛直與地方的詭譎,已然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緩緩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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