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東北老山裡，自古流傳著保家仙的傳說。今天要講的這件奇事，發生在民國初年長白山腳下的靠山屯。
屯子裡有個叫趙秀娥的姑娘，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俊俏人。她爹趙老栓是屯裡的獵戶，家境雖不富裕，倒也吃喝不愁。秀娥十六歲那年，她爹進山打獵，不小心驚了一頭冬眠的黑瞎子，眼看就要喪命熊掌之下，恰被一個叫黃三的青年所救。
這黃三是個孤苦伶仃的跑山人，常年獨自在深山裡采參挖藥，身手矯健，卻少言寡語。他救了趙老栓後，趙家感恩不儘，趙老栓見黃三為人實在，便作主將秀娥許配給了他。
秀娥起初不樂意，嫌黃三家境貧寒又性子悶。但黃三待她極好，夏天摘野果，冬天送皮毛，漸漸打動了姑娘的芳心。成親前夜，黃三神秘兮兮地對秀娥說：“秀娥，我實話告訴你，我不是尋常人。明日成親後，我定讓你過上好日子，隻是你需應我一事——無論發生什麼，終身不得改嫁。”
秀娥隻當是情話，紅著臉應下了。婚後第三天，黃三說要進山尋件寶貝。這一去就是七天，回來時渾身是傷，手裡卻捧著一株形如嬰兒的老山參。
“這參快成精了，能換大錢。”黃三笑著對秀娥說，當晚卻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中念叨著“封正”、“修行”等怪話。
秀娥守了三天三夜，黃三還是咽了氣。臨終前，他緊緊抓住秀娥的手：“記住你的承諾，我會回來找你的...”
黃三下葬後第七天，秀娥夢見一隻比貓還大的黃皮子蹲在炕頭，眼睛亮得像兩盞燈，口吐人言：“媳婦，我好想你。”
秀娥驚醒，發現炕沿上真有幾撮黃毛，嚇得一夜未眠。第二天，她將怪事說與公婆，公婆請來屯裡的薩滿查看。老薩滿圍著屋子轉了三圈，臉色凝重地說：“你家黃三，怕是山裡有道行的黃仙轉世。他雖死，魂靈仍在，執念深重，你千萬小心。”
卻說屯裡有個叫張屠戶的漢子，早就垂涎秀娥的美貌。黃三死後剛過百日，他便托媒人上門說親。秀娥念及對亡夫的承諾，一口回絕。
但命運弄人。那年冬天格外寒冷，秀娥的公婆相繼病倒。為給二老治病，秀娥欠下不少債務。張屠戶趁機再次上門，拍著胸脯保證：“嫁給我，你公婆的醫藥費我全包了！”
秀娥看著病榻上的公婆，想著黃三家香火不能斷，心一橫，咬牙改嫁給了張屠戶。
改嫁當晚，怪事就來了。秀娥正在新房裡發呆，忽聽窗外傳來淒厲的哀鳴，像嬰兒哭又像野貓叫。張屠戶抄起殺豬刀衝出去，隻見一道黃影嗖地竄過院牆，牆根下留著幾撮黃毛和一隻死雞。
“晦氣！”張屠戶罵咧咧地回屋，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誰知這才隻是開始。此後每晚，張家的雞鴨總會莫名其妙死上一兩隻，傷口都在脖子上，像是被什麼小獸咬的。更詭異的是，每到三更天，秀娥總能聽見窗外有人輕聲喚她“媳婦”。
張屠戶設下陷阱，放上毒餌，卻連根黃毛都沒逮著。反而他自個兒開始倒楣——先是賣肉時算錯賬賠了錢，後又莫名其妙摔斷了腿。
一天，張屠戶請來個遊方道士。那道士在院裡轉了一圈，臉色大變：“不好！你家惹上黃大仙了，這東西最記仇！它天天晚上來，是在‘踩宅子’，等它踩滿九九八十一晚，就要來索命了！”
張屠戶和秀娥嚇得魂飛魄散，忙問破解之法。道士畫了幾道符貼在門窗上，囑咐他們每晚在院門口撒上草木灰。
頭三天，符咒似乎管用，夜裡再沒動靜。第四天晚上，狂風大作，符紙被吹得七零八落。第二天一早，秀娥發現院門的草木灰上，竟印著幾個清晰的小腳印——似人非人，似獸非獸。
“這是黃仙在示威啊！”道士見狀，連錢都沒要就溜走了。
卻說這年七月十五中元節，張屠戶喝得大醉，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到院角小解。剛解開褲帶，忽見月光下站著個身影，細長身子頂個黃鼠狼腦袋，口吐人言：“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張屠戶醉眼朦朧，順口罵道：“像你娘的鬼！”
話音未落，那物發出一聲刺耳尖嘯，撲上來照他臉上就是一爪。張屠戶慘叫一聲倒地，等秀娥聞聲趕來，隻見他臉上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人已昏死過去。
自此，張屠戶一病不起，整日胡言亂語，說是黃三爺來索命了。秀娥也日夜惶恐，瘦得脫了形。
這天，屯裡來了個遊方的老僧。秀娥像抓住救命稻草，忙請僧人到家化緣，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老僧聽罷長歎：“冤孽啊！那黃三本是修煉有成的黃仙，因與你前世有緣，才化身為人與你結為夫妻。他死前要你承諾不改嫁，實則是要借你一句‘封正’助他成道。你既違諾，他道行受損，怨氣自然深重。”
秀娥淚如雨下：“求大師指點活路！”
老僧道：“解鈴還須係鈴人。今夜子時，你備上黃紙三張、清香三炷，到黃三墳前磕頭認錯。若他肯原諒你，或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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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子時，月黑風高。秀娥戰戰兢兢來到黃三墳前，按老僧吩咐點燃清香，燒化黃紙。剛磕完頭，忽聽墳後傳來沙沙聲響，一隻碩大的黃皮子人立而出，雙眼如炬。
秀娥嚇得魂不附體，強自鎮定道：“黃三，是我負你在先，要殺要剮隨你。隻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饒過張家其他人。”
那黃皮子盯著秀娥看了半晌，眼中竟流下兩行清淚，口吐人言：“秀娥，我本欲借你封正成就仙道，你既負我，我道行折損大半。如今隻有一個法子可解——你要當眾承認是我黃三的妻子，為我立牌位供奉，全我仙家名分。”
秀娥連忙答應。第二天，她不顧眾人非議，在自家院中為黃三立了牌位，上書“先夫黃三公之位”，早晚焚香禱告。
說也奇怪，自那以後，張家再沒出現怪事。張屠戶的臉傷漸漸好轉，雖留下三道疤，命總算保住了。隻是秀娥變得沉默寡言，常在黃三牌位前一坐就是半天。
三年後的一個雪夜，秀娥夢見黃三穿著一身黃袍來到床前，滿麵紅光地說：“多謝你全我名分，今日我得證仙道，特來告彆。你好自為之。”說完化作一道黃光遁去。
第二天，張屠戶發現秀娥安詳地死在床上，嘴角還帶著笑。更奇的是，院中積雪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黃皮子腳印，繞著屋子轉了三圈，似在送行。
從此，靠山屯多了個規矩——嫁人前，姑娘們都要到黃三墳前燒炷香，求婚姻順遂。有人說深夜經過那片墳地時，曾看見一對黃皮子並肩而立，像極了人間夫妻。
這正是：人仙殊途情難斷，諾言千金莫輕違。紅塵自有癡怨在，山精野怪也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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