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腳下有個靠山屯,屯子東頭住著個叫孫老六的參客,五十多歲年紀,滿臉褶子像老樹皮,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這人平日裡獨來獨往,不怎與人交往,唯獨對後山的狐仙廟恭敬得很,每逢初一十五,必定備上三牲供品,雷打不動地上香祭拜。
這年剛入冬,孫老六收拾行囊又要進山。村裡人勸他:“六爺,這天眼見要下大雪了,這時候進山太險了!”
孫老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怕啥?我有狐仙保佑哩!”
他這話倒不全是吹牛。這些年孫老六總能找到些好參,有幾次遇險也都化險為夷,村裡人都私下傳說他有仙家庇護。
果然,進山第三天,孫老六就在一處陡坡下發現了一株六品葉的老山參,看那蘆頭鱗紋,少說也有百八十年。他心中大喜,小心翼翼開挖,生怕傷了半點根須。
正挖到一半,忽聽坡上有人呼救。孫老六本不想多事,但那叫聲淒厲,他猶豫再三還是爬了上去。
隻見坡上一個穿著體麵的中年人摔斷了腿,正疼得齜牙咧嘴。那人自稱姓陳,是省城來的藥材商人,聽說這一帶出好參,特地來找貨源的。
孫老六見他衣著講究,談吐文雅,便信了幾分,好心幫他包紮了傷腿,又分了他些乾糧飲水。
陳商人千恩萬謝,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銀酒壺:“孫大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是上好的高粱酒,您嘗嘗?”
孫老六好酒,聞著酒香就挪不動步,推辭兩句便接過來連灌幾口。酒勁醇厚,幾口下肚渾身暖洋洋的。
誰料不到一炷香功夫,孫老六忽然頭暈目眩,天旋地轉間倒地不起。昏迷前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陳商人那張堆笑的臉陡然變得猙獰。
等孫老六醒來,已是次日清晨。他發現自己躺在坡下,那株六品葉老參早已不見蹤影,連帶著他這些天采的其他山貨和錢財都被洗劫一空。
孫老六氣得捶胸頓足,罵了半晌才踉蹌著往回走。雪越下越大,他又冷又餓,走到天黑才找到一個山洞暫避。
山洞不深,角落裡堆著些枯枝敗葉。孫老六生起火來,借著火光打量四周,忽然看見洞底似乎有什麼東西白花花一片。
撥開枯枝一看,竟是一具完整的狐狸白骨,端正地蹲坐著,頭骨低垂仿佛在沉思,骨架一絲不亂,似是死後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無人打擾。
若是平常人見了白骨,多半會害怕。但孫老六常年鑽山入林,見過不少怪異事,加之信奉狐仙,此刻見了這具狐骨,反而生出幾分親切感。
“狐仙老祖宗,您這也是遭了難啊。”孫老六歎口氣,“咱爺倆都是苦命,您老曝屍荒野,我老六遭人暗算,唉...”
他對著狐骨拜了三拜:“今日借您寶地暫住一宿,明日我定當好生安葬您老人家,讓您入土為安。”
說罷,孫老六又累又乏,顧不得許多,蜷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朦朧間,他看見一隻白狐走到麵前,口吐人言:“孫老六,你今日發善心要安葬我,我承你的情。那姓陳的商人害你不淺,我願助你一臂之力,報仇雪恨。”
孫老六驚醒過來,洞外天已大亮,雪停了,陽光照進洞內,那具狐骨仿佛泛著瑩光。
他記著夢中承諾,小心翼翼將狐骨收拾好,在山洞旁尋個向陽處挖坑埋葬,又壘了個小墳頭,插上三根鬆枝為香,磕了三個頭才下山回村。
回村後孫老六大病一場,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床。他四處打聽陳商人下落,卻杳無音信,隻好自認倒黴,重整行裝再次進山謀生。
奇的是,自此之後孫老六運氣格外好,每次進山必有收獲,還總能在危急時化險為夷。有次他失足落崖,明明眼見要摔個粉身碎骨,卻不知怎的被一股柔風托住,輕輕落地毫發無傷。
村裡人都說,孫老六這是得了仙緣,被狐仙保著了。孫老六自己也這般認為,對狐仙越發虔誠。
轉眼三年過去。這年冬天格外冷,大雪封山早,孫老六早早收拾停當,準備貓冬。
這日傍晚,他正燉著一鍋野蘑菇湯,忽聽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個麵生的年輕人,穿著厚厚的棉袍,背著行囊,滿麵風霜。
“老人家,我是過路的,天黑了雪又大,能不能借宿一宿?”年輕人客氣地問。
孫老六本性不壞,見這人言語誠懇,便讓他進屋暖和。來人自稱姓胡,叫胡三,是關裡來的采藥人,聽說長白山有好藥材,特來收購。
兩人圍著火爐喝酒聊天,越聊越投機。胡三見識廣博,對藥材尤其精通,說的都是行內話,孫老六漸漸放下戒心。
酒過三巡,胡三忽然道:“孫大爺,我聽說這一帶以前出過一株六品葉老參,據說被個參客找到了,後來不知怎的沒了下文,您可聽說過這事?”
孫老六一聽這話,勾起了心中舊痛,加上酒勁上頭,便把三年前如何找到老參、如何被陳商人欺騙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越說越氣,罵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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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靜靜聽著,不時附和幾句。等孫老六說完,他才緩緩道:“這姓陳的的確可惡。不過孫大爺,您後來就沒再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