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地界有座黑瞎子屯,屯子西頭住著個叫周老四的木匠。周老四手藝不差,可偏偏嗜賭如命,隻要聽見骰子響,手裡攥著刨子都能扔出去。家裡能當的都當了,媳婦氣得帶著孩子回了娘家,隻剩他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土坯房。
這年臘月,天寒地凍,周老四已經兩天沒吃上一口熱乎飯。他蜷在炕上,聽著窗外北風嚎叫,肚裡饑腸轆轆,心裡卻癢得厲害——屯東頭老趙家正在推牌九,嘩啦啦的洗牌聲隔老遠都往他耳朵裡鑽。
“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周老四實在熬不住,裹上那件破棉襖,趿拉著露腳趾的棉鞋出了門。
才到老趙家院門外,就聽見裡麵吆五喝六,好不熱鬨。他跺跺腳上的雪,剛要推門,卻聽見身後有人道:“周木匠,這也是來耍兩把的?”
周老四回頭,見是個生麵孔。這人四十上下年紀,穿著青布長衫,外罩黑緞馬褂,打扮得像個賬房先生,可眉眼間卻透著說不出的精明。最奇的是,這般大雪天,他衣衫單薄,卻不見絲毫冷態,站在雪地裡如沐春風。
“您是…”周老四遲疑道。
“敝姓常,常三爺。”那人微微一笑,“也是好耍之人,聽聞這裡熱鬨,特來瞧瞧。”
周老四正缺賭本,見這人衣著體麵,便想套套近乎,或許能借幾個錢。誰知常三爺似看穿他心思,笑道:“周木匠若想玩,我這兒倒有些閒錢,可借與你耍耍。”
這話正中下懷,周老四忙不迭應了。常三爺從袖中摸出幾塊大洋,塞到他手裡:“輸贏不論,玩得儘興就好。”
周老四喜出望外,千恩萬謝,揣著大洋衝進屋裡。說也奇怪,這晚他手氣格外好,押大開大,押小開小,幾把下來,麵前就堆起一小堆銅錢銀角。他越賭越興奮,全然忘了外麵的常三爺。
直到雞叫頭遍,賭局散場,周老四贏了不少,這才想起借錢之人。忙出門尋時,卻見常三爺仍站在原地,身上落了一層雪,卻紋絲不動。
“常三爺,托您的福,贏了贏了!”周老四掏出大洋要還,卻被常三爺攔住。
“不急,”常三爺淡淡道,“我看周木匠是個有運道的,明日此時,我再借你本錢,保你贏個大的。”
周老四正在興頭上,哪有不應的道理。此後一連數日,常三爺每晚必至,借與周老四本錢,而周老四每賭必贏,不僅還清了舊債,還將媳婦接了回來,添置了新衣新被。
周老四媳婦王氏卻覺得蹊蹺。她暗中觀察,發現那常三爺每逢賭局,必站在周老四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嘴唇微動,似在念叨什麼。而周老四下注時,眼神發直,全不似平日模樣。
這日晚間,周老四又要出門,王氏攔住他:“當家的,那常三爺來路不明,咱見好就收吧。”
周老四卻不以為然:“常三爺是咱貴人!有他相助,贏錢如探囊取物,怕什麼!”
王氏道:“我昨個偷偷瞧了,那常三爺站在燈下無影,雪上無痕,怕是...不是人啊!”
周老四心裡一咯噔,想起常三爺種種異處,也有些發毛。可一想到賭桌上的暢快,又硬起心腸:“休要胡言!壞了咱的財運!”
說罷甩手出門,果然見常三爺已等在門外。這晚常三爺卻未直接借錢,而是笑道:“周木匠,這些時日可還痛快?”
周老四連連稱謝。常三爺話鋒一轉:“我助你贏錢,卻也要你幫我個小忙。”
“三爺請講!”
“明日午時,你往屯後老林子去,最深處有棵被雷劈過的老槐樹,樹下有塊青石板。你掀開石板,將下麵壓著的黃符揭了,便是幫我大忙了。”
周老四聽得心裡發毛,老林子深處那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屯裡人都說那兒鬨鬼。可看著常三爺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想想這些天的好運,他咬咬牙應了下來。
次日午時,周老四硬著頭皮進了老林子。果然在深處找到雷擊槐樹,樹下真有青石板。他費勁掀開,見下麵壓著一道畫滿朱砂符咒的黃符,已經泛舊。
周老四伸手要揭,卻聽身後一聲厲喝:“住手!”
回頭一看,竟是屯裡跳大神的老薩滿。老薩滿氣喘籲籲趕來,一把拉住他:“周老四!你惹大禍了!”
原來老薩滿昨夜觀星,見屯子上空黑氣籠罩,算到有妖物作祟,一早便暗中跟著周老四。
“那常三爺根本不是人!”老薩滿急道,“它是迷龍!專附賭徒之身,借運牟利!你這些天贏的錢,都是它用邪術從彆人身上吸來的氣運!你揭了這符,它就徹底自由了,到時候反噬其身,你死無全屍!”
周老四嚇出一身冷汗:“可...可我已經應了它...”
老薩滿沉思片刻,從懷中掏出一道新符:“你將這符貼在舊符之上,再對它說‘若要符揭,須贏儘天下錢’。它自負賭術,必會應你賭約。你與我如此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