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關外長白山下有個靠山屯,屯子裡有個叫李老蔫的漢子。這人四十來歲,長得五大三粗,卻是個遠近聞名的怕老婆的主兒。他那媳婦王氏,是個潑辣貨,對公婆不孝,對丈夫不賢,唯獨對自家兄弟親熱得很。李老蔫在鎮上糧行做賬房,平日裡唯唯諾諾,回家更是大氣不敢出,全由著王氏拿捏。
這年秋裡,李老蔫六十多歲的老娘染了風寒,一病不起。王氏不但不悉心照料,反而嫌婆婆臥床不起,汙了屋子,臟了空氣,整日裡指桑罵槐。李老蔫心疼老娘,偷偷請了郎中,抓了藥,被王氏知道後,好一頓數落,罵他“枉費銀錢,老不死的吃了也是白吃”。
這一日,李老蔫從糧行回來,懷裡揣著兩個熱乎的肉包子,想給病中的老娘打打牙祭。剛進院門,就被王氏劈手奪了過去,嘴裡罵道:“糟踐東西!這精麵肉餡的好玩意兒,給那老棺材瓤子吃了,能長出肉來還是能下了坑?”說罷,自己吃一個,另一個扔給了搖尾乞憐的看家狗。
李老蔫看著那狗叼著肉包子跑開,心裡像被針紮似的,卻隻嚅囁著嘴唇,半句話也不敢說。他躡手躡腳走進東屋,見老娘瘦得脫了形,氣息奄奄地躺在炕上,聽見動靜,微微睜開眼,氣若遊絲地說:“兒啊…娘嘴裡沒味…就想…就想嘗口酸的…”
李老蔫聽得心酸,連忙點頭:“娘,您等著,兒這就去給您找。”
他溜到廚房,見牆角瓦罐裡似乎有些秋裡醃的山楂果,剛伸手要去撈,背後就響起王氏尖厲的聲音:“鬼鬼祟祟做啥!那是我兄弟明兒個要來,特意留著給他下酒的!”李老蔫嚇得一哆嗦,連忙縮回手,灰溜溜地躲了出去。
夜裡,李老蔫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隔壁老娘微弱的呻吟聲,心如刀絞。他想起屯子後山有片野山楂林,這個時節或許還有殘果。於是,他悄悄披衣起床,摸黑出了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後山趕。
秋夜的山風已帶寒意,月光被雲層遮得忽明忽暗。李老蔫心裡發毛,但想到老娘渴盼的眼神,還是硬著頭皮往山裡走。好不容易找到那片山楂林,果然在枝頭零星發現些乾癟發黑的山楂果。他趕忙摘了揣進懷裡。
正摘著,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嗚咽之聲,像是有什麼動物受了傷。李老蔫循聲找去,撥開亂草,隻見月光下,一隻通體火紅的狐狸後腿被獵戶下的鐵夾子死死咬住,鮮血淋漓,動彈不得。那狐狸看見他,眼中竟流露出哀求和恐懼的神色。
李老蔫這人雖懦弱,心腸卻不壞。他見那狐狸可憐,便歎口氣道:“也是個性命,遭這罪。”他四下看看,找來一根粗木棍,使勁撬那鐵夾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夾子撬開一道縫。那紅狐敏捷地抽出傷腿,卻不立刻逃走,反而人立起來,兩隻前爪合在一起,像人作揖般,朝著李老蔫拜了三拜,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然後才轉身竄入草叢,消失不見。
李老蔫看得目瞪口呆,心下詫異,覺得這狐狸靈性得緊。他不敢多留,揣好山楂果,趕忙下山回家。
偷偷將幾顆山楂果喂給老娘吃了,老太太心滿意足地睡去。李老蔫這才略感寬慰,回屋躺下。迷迷糊糊間,竟做了一個怪夢。
夢中,一個穿著紅袍、須發皆白、麵容慈祥的老者向他拱手:“恩公今日救命之恩,老朽胡三泰沒齒難忘。恩公家中之事,我已知曉。那惡婦王氏,不孝婆母,虐待親夫,人神共憤。恩公不必憂煩,三日後午時,將有雷公降臨,施以懲戒,為恩公主持公道。恩公隻需記得,屆時無論聽到何種動靜,萬萬不可出門窺看,切記切記!”說完,老者化作一道紅光消失。
李老蔫驚醒過來,窗外天色已微明。回想夢中情景,曆曆在目,心下驚疑不定。“胡三泰”?這莫非是昨日所救那隻紅狐托夢?狐仙報恩?雷公懲戒?他隻覺得荒誕不經,但又隱隱覺得那夢過於真實。他將信將疑,卻也不敢全然不信,隻好把這話悶在心裡。
第二天,王氏的兄弟王二癩子果然來了。這王二癩子是個遊手好閒的痞棍,平日就在鎮上鬼混,賭錢喝酒,沒錢了就來找姐姐打秋風。王氏見了兄弟,眉開眼笑,把藏著的醃山楂、臘肉、甚至李老蔫藏起來給老娘買藥的一點私房錢都翻出來,儘數給了兄弟。姐弟倆在堂屋大吃大喝,笑聲喧嘩,全然不顧東屋裡病重老人的呻吟。
李老蔫躲在廚房,啃著冷窩頭,聽著屋裡老娘微弱的咳嗽聲,再聽堂屋裡的嬉笑,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敢發作,隻好在心裡默念:“若是…若是真有雷公…”
第三天上午,天色忽然就陰沉下來。烏雲從四麵八方湧來,越積越厚,黑沉沉地壓在靠山屯上空。不到午時,天地間已暗得如同傍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莫名的躁動和壓抑。屯裡的狗不安地吠叫,牲口在圈裡焦躁地轉悠。
王氏正和王二癩子在炕桌上吃著零嘴,吹噓著自己如何持家有道、鎮得住丈夫。王二癩子奉承道:“那是,姐你這威風,彆說咱靠山屯,就是鎮上也沒幾個女人比得上!姐夫那就是你手裡的麵團,隨你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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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得意洋洋,聲音拔得更高:“那是!這家裡裡外外,我說一他不敢說二!那老不死的…哼,早該騰地方了…”
話音未落,窗外猛地一亮,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黑暗,緊跟著“哢嚓”一聲巨雷,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整個屋子都晃了幾晃。
“哎呦媽呀!”王氏和王二癩子都嚇了一哆嗦。
王氏強自鎮定,拍著胸口罵道:“瞎響什麼!嚇老娘一跳!”似乎為了顯示自己的膽量和威儀,她反而更大聲地編排起婆婆的不是來。
李老蔫在偏房,守著氣息微弱的老娘,聽到那聲震耳欲聾的霹靂,猛然想起夢中狐仙的告誡,頓時心驚肉跳。他緊緊關上房門,插好門閂,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這時,天地間忽然安靜了一瞬,所有的風聲、狗吠聲似乎都消失了。緊接著,一種極其尖銳、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吱嘎”聲從屋頂滾過,像是巨大的鐵器在石頭上拖刮。
堂屋裡,王氏正罵到興頭上,指著窗外喝道:“打雷?嚇唬誰呢!有本事你劈……”
“轟——!!!”
一聲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巨響猛然爆開!那不是普通的雷聲,仿佛是天塌地陷,帶著無邊的憤怒和毀滅的力量。一道熾烈到無法直視的閃電光柱,如同天神的巨矛,瞬間擊穿了屋頂,直劈堂屋!
李老蔫隻覺得眼前強光一閃,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將他掀翻在地,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燒焦羽毛又混合著硫磺的刺鼻氣味瞬間彌漫開來。他死死記得夢中告誡,癱坐在門後,雙手抱頭,瑟瑟發抖,連眼睛都不敢睜開。
不知過了多久,那駭人的聲響和光芒才漸漸平息。院子裡傳來鄰居們驚恐的呼喊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李老蔫戰戰兢兢地打開房門,一股濃烈的焦糊味撲麵而來。他踉蹌著走到堂屋門口,隻見堂屋頂上被破開一個大洞,雨水夾雜著灰燼落下來。炕桌被劈得粉碎,炕席一片焦黑。王二癩子歪倒在牆角,口吐白沫,兩眼翻白,褲襠濕了一片,已然嚇昏過去。
而王氏,則直接挺地跪在炕中央,麵如死灰,雙目圓睜,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她的頭發根根豎起,冒著青煙,發髻散亂,上麵竟然插著一遝厚厚的、邊緣焦黃的紙片——仔細一看,那竟是李老蔫丟失的、記錄著王氏平日如何咒罵婆母、算計親夫、倒貼娘家的“功過冊”李老蔫懦弱,不敢反抗,隻好偷偷寫下來泄憤)!這些字紙,竟被神不知鬼不覺地貼附在了她的發髻之上,遭了雷火!
最奇特的是,她的額頭上,清晰地烙印著兩個焦黑的古篆大字。有識字的老先生後來辨認出,那是“不孝”二字。
王氏自此之後,如同換了個人。她不敢再對婆婆有半分不敬,日夜悉心伺候湯藥。對李老蔫也不敢再呼來喝去。隻是變得沉默寡言,時常對著鏡子撫摸額頭上那無法消退的“不孝”烙印,暗自垂淚。一旦陰天下雨,她便嚇得縮在炕角,渾身發抖。
王二癩子醒來後,變得有些癡傻,見了姐姐額上的字就嘿嘿傻笑,念叨:“雷公爺…記賬…貼頭上了…”再也無法在鎮上廝混。
李老蔫的老娘,經過這番變故和兒媳的悉心照料,病情竟然漸漸好轉,又活了數年才壽終正寢。
後來,屯子裡的人都在傳,說李老蔫心善,救了一位修行有成的狐仙——胡三太爺。是胡三太爺體察恩人冤屈,查明王氏惡行,寫了狀子直達天聽,請來了雷部正神,施以薄懲,以儆效尤。那貼在王氏頭上的字紙,便是狐仙遞上去的“罪證”。
從此,靠山屯及周邊地方的人都更加敬畏神明,孝敬老人。大家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尤其是狐仙堂裡供奉的胡三太爺,最是靈驗,專管人間不平事,若是誰家有了不孝兒孫,老人便會偷偷禱告:“胡三太爺喲,您老睜眼看看,啥時候請雷公爺來說道說道…”
而李老蔫遇狐仙、雷公懲惡婦的故事,也就在這關外之地,一代代地流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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