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年間,直隸河間府有個糧商名叫趙守財,四十出頭,精明能乾。雖不是大戶出身,卻靠著勤勉和幾分運氣,在城裡開了三家糧鋪,鄉下置了百畝良田,算得上富足一方。
這年秋收時節,趙守財帶著兩個夥計下鄉收租。忙活了一整天,眼見日頭西沉,主仆三人便打算在鄉下莊院歇一晚明日再回城。誰知剛安頓下來,城裡鋪子就差人送來急信,說有一批要緊的貨物明早到碼頭,需趙守財親自去接。
趙守財思量片刻,吩咐兩個夥計留在莊院,自己獨自騎驢回城。秋日的田野一片寂靜,月光如水灑在鄉間小路上。趙守財哼著小曲,盤算著今年的收成,不覺間已行至一片荒僻之地。
突然,驢子停步不前,任趙守財如何吆喝鞭打,隻是原地踏蹄,不肯前進。趙守財抬頭望去,隻見前方路中央赫然立著個黑影,細看竟是個身著官服的人,隻是那官服樣式古怪,不似本朝規製。
“前方何人擋道?”趙守財壯著膽子問道。
那黑影緩緩轉身,月光下露出一張慘白的麵孔,雙眼空洞無神:“我乃前朝知縣,含冤而死,葬在此處百餘年,今日特來向過往行人討個封號。你說,我像人還是像神?”
趙守財心裡一驚,想起老一輩人說過,荒野中常有精怪鬼物向人討封,若說它像神,它便真能成神作仙;若說它像人,它百年修行將毀於一旦;若出言不遜,必遭報複。
他定睛細看,這“官員”身形飄忽,腳下無影,官服下的身軀似乎空蕩蕩的,分明不是活人。趙守財素來謹慎,不願得罪這些邪祟,便拱手道:“您身著官服,氣度不凡,分明是城隍爺下凡,何須向我這等凡人討封?”
那黑影聞言,蒼白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躬身行禮道:“承您吉言,他日若有所成,必報今日之恩。”言畢,身形漸漸淡去,消失在夜色中。
趙守財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催驢快行,心中卻暗自嘀咕:這荒郊野外的,哪來的前朝知縣?八成是修煉的精怪借人形討封罷了。
回到城中已是深夜,趙守財接了貨物,安排妥當後便回家歇息。是夜,他做了一個怪夢,夢中那黑衣“官員”再次出現,向他拱手道:“蒙君相助,我已得授本地土地之職。特來告知,三日後城南有暴雨,君家糧倉恐遭水淹,請早做防備。”
趙守財驚醒後,半信半疑。時值秋季,天高氣爽,不似有雨模樣。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還是吩咐夥計將城南糧倉的糧食轉移到高處。
果不其然,三日後天色驟變,暴雨傾盆而下,城南河水暴漲,淹沒了大半街區。因趙守財提前轉移了糧食,避免了大筆損失。城中其他糧商皆受損嚴重,唯獨趙守財因禍得福,趁機收購了大量低價糧食,待水退後高價售出,賺得盆滿缽滿。
趙守財心中感激,特備香燭供品到城南土地廟祭拜。剛點燃香火,忽見神像麵容竟與那夜所見的“官員”有幾分相似,心下駭然,忙叩首謝恩。
自此,趙守財時常夢見那土地爺,得了不少財運提示,家業越發興旺。不過半年光景,已成為河間府數一數二的大糧商。
這日,趙守財在櫃上算賬,忽見門外進來個白發老翁,拄著拐杖,步履蹣跚。
“趙掌櫃,老朽有一事相求。”老翁開口道,聲音沙啞。
趙守財忙請他坐下:“老人家請講。”
老翁歎氣道:“老朽姓胡,家住城西胡家崗。家中孫兒病重,需老山參入藥。聞得趙掌櫃日前得了一支上好的遼東參,可否割愛?隻是…老朽家貧,眼下拿不出許多銀兩…”
趙守財確實剛得了一支好參,本是準備送給知府做壽禮的。他打量這老翁,衣衫雖舊卻整潔,言語雖謙卻從容,不似尋常窮苦人家。
“胡老伯,人參我可以給您,不過能否告知您孫兒患的是什麼病?我認識幾位城裡名醫,或可請去診治。”趙守財道。
老翁擺擺手:“多謝好意,隻是孫兒的病非比尋常,尋常大夫治不了。若得此參,或可延壽數載,足矣。”
趙守財心生疑惑,卻也不多問,取出那支用錦盒裝著的山參遞給老翁:“您拿去吧,錢不急,日後有了再還不遲。”
老翁接過參盒,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色:“趙掌櫃慷慨,老朽銘記於心。他日若遇難事,可到城西胡家崗最高大的槐樹下,連喚三聲‘胡三爺’,自有相助。”說罷拱手告辭,步履蹣跚地離去。
趙守財送至門口,眼見老翁拐過街角,忽然一陣風過,竟不見了蹤影。趙守財心下詫異,回店後越想越覺蹊蹺,便吩咐夥計去城西打聽胡家崗是否有個胡三爺。
夥計回報說,胡家崗確實有棵老槐樹,當地人稱之為“槐仙”,據說有靈性,但沒聽說有什麼胡三爺。倒是有老人說,幾十年前那裡曾有個胡姓大戶,後來家道中落,如今已無胡姓人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