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老林子邊上,有個靠山屯,屯子裡有個漢子名叫陳老疙瘩。這陳老疙瘩四十出頭,是個走山刨食的老光棍,平日裡除了上山打獵采藥,就好一口狗肉。
這年寒冬臘月,大雪封山,陳老疙瘩窩在自家炕上,肚裡沒油水,饞蟲直往外爬。他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熱騰騰的狗肉鍋子。正琢磨著去哪弄條狗來解饞,就聽外頭傳來幾聲虛弱的狗叫。
陳老疙瘩一個骨碌爬起來,披上棉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門外風雪呼嘯,一隻半大的黑狗蜷縮在柴火垛旁,瘦得皮包骨頭,一條後腿還帶著傷,凍得瑟瑟發抖,眼看就要不行了。
“真是想啥來啥!”陳老疙瘩心中一喜,可仔細一瞧,這黑狗通體烏黑,唯有額間一撮白毛,眼睛濕漉漉的,竟透著一股子通人性的靈氣。他走山多年,聽過不少精怪傳說,心裡不免犯起嘀咕:這荒山野嶺的,突然冒出這麼條黑狗,彆是啥玩意兒變的吧?
但那饞蟲終究占了上風。他心想:“管它呢,送上門的肉豈能放過?就算是仙家,煮熟了也就是一鍋肉!”於是他把黑狗抱進屋裡,假意給它包紮傷口,喂了點食水。
黑狗溫順地舔了舔他的手,眼神裡滿是感激。
當夜,陳老疙瘩做了個怪夢。夢裡不是仙風道骨的老者,反而是個穿著破棉襖、渾身凍得青紫的小乞丐,看年紀也就十三四歲,縮在牆角,對著他不停地磕頭,淚眼婆娑地哀求:“陳大叔,行行好,彆吃我……彆吃我……我來日報答您的大恩……”
陳老疙瘩在夢裡渾不在意,反而笑道:“個小要飯花子,渾身上下沒二兩肉,誰稀得吃你?快滾快滾!”
小乞丐聞言,哭聲戛然而止,抬起頭,眼神變得冰冷詭異,直勾勾地盯著他,嘴角慢慢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嘿嘿地笑了起來。
陳老疙瘩一個激靈,嚇醒了,心裡撲通直跳。窗外天已蒙蒙亮,他扭頭看向牆角那黑狗,卻見它安穩地睡著,呼吸均勻,身上的傷似乎都好利索了。他啐了一口:“媽的,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嚇自己。”那一點疑慮也被拋到腦後。
天亮後,陳老疙瘩麻利地燒水磨刀。黑狗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開始不安地嗚咽,用頭蹭他的褲腿,那雙眼睛又流露出昨夜夢裡小乞丐般的哀求神色。
陳老疙瘩心腸一硬,罵道:“畜生就是畜生,養肥了不就是給人吃的?”手起刀落,毫不留情。處理狗肉時,他發現這狗內臟異於常犬,心尖上似乎有個小小的朱砂點,但也未多想。
很快,滿屋肉香彌漫。陳老疙瘩切了半棵酸菜,扔進幾顆乾辣椒,圍著火爐,一個人吃得滿嘴流油,酣暢淋漓。最後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飽喝足,他心滿意足地躺在炕上剔牙,隻覺得這頓狗肉是他這輩子吃過最香的一頓,身上暖烘烘的,舒坦得眼皮直打架。
迷迷糊糊間,他又看到了那個小乞丐。
這回小乞丐不再哀求,就站在炕沿邊,渾身濕漉漉滴著水,像剛從那鍋肉湯裡撈出來一樣,麵無表情,聲音尖細陰冷:“香嗎?陳大叔。”
陳老疙瘩夢裡渾噩,咂咂嘴回道:“香,真他娘的香!”
小乞丐嘿嘿一笑,聲音像是夜貓子叫:“香就好,香就好……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湯,咱倆可就扯不斷了……你得替我辦件事兒。”
“啥事兒?”
“屯西頭老趙家,他家倉房底下,靠東北角往下挖三尺,有個壇子。你把它刨出來,扔到後山澗水裡去。辦成了,你我兩清。辦不成……”小乞丐的臉突然腐爛流膿,蛆蟲蠕動,惡臭撲鼻,“我就天天來陪你,讓你頓頓吃得香!”
陳老疙瘩“嗷”一嗓子嚇醒了,冷汗浸透了衣衫。屋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腐爛的惡臭。他心下駭然,知是撞邪了,那黑狗絕非尋常之物!
他雖混不吝,卻極怕這些鬼祟之事。思來想去,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第二天一早,他硬著頭皮溜達到屯西頭老趙家。
老趙家是屯裡的富戶,當家的趙滿囤早年跑過生意,據說發了不少橫財,但為人刻薄吝嗇,屯裡人都不太與他家往來。陳老疙瘩繞到他家後院,果然見有個舊倉房鎖著門。他趁四下無人,偷偷翻牆進去,找到東北角,掄起帶來的鐵鍬就挖。
約莫挖了三尺深,“哐當”一聲,果然碰到了一個硬物。刨出來一看,是個沉甸甸的醃菜壇子,口子用油紙和黃泥封得嚴嚴實實。
陳老疙瘩抱著壇子,隻覺得入手冰寒刺骨,裡麵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輕輕晃動。他想起小乞丐那可怖的模樣,不敢怠慢,更不敢打開查看,急忙把坑回填,抱著壇子一溜煙跑上後山,奮力將其扔進了深不見底的山澗裡。
看著那壇子咕咚一聲沉入水底,陳老疙瘩長出一口氣,覺得身上一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
然而,就在當夜,他又夢見了那個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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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這次不再是淒慘或恐怖的模樣,反而穿著一身整潔的黑衣,額間一點白,笑嘻嘻地對他作了個揖:“陳大叔,多謝你替我了解了這樁因果。那壇子裡是趙滿囤那老小子害我性命、奪我財寶的憑證,也是鎮著我不得超生的符咒。如今我自在啦。”
陳老疙瘩迷迷糊糊,順口問道:“你到底是啥來頭?”
小乞丐笑道:“我本是這山裡修行的一隻黑犬,開了靈智,偶爾能幫扶些山下的百姓,積點功德。奈何運氣不好,撞破了趙滿囤早年謀財害命的勾當,被他請來的半吊子法師施法打回原形,重傷逃了出來,最終落入你手。也是我命中有此一劫,合該借你之口了卻這段恩怨。”
陳老疙瘩聽得目瞪口呆,心裡後怕不已,暗道果然是仙家,自己竟把保家仙給燉了吃了!他連忙告罪:“仙家恕罪!小人有眼無珠,衝撞了仙家,我……”
小乞丐擺擺手打斷他:“罷了,也是天數使然。你雖貪口腹之欲,但也算替我辦成了事,兩下抵消,我不怪你。念你我還有一段‘吃’的緣分,我再額外提醒你一樁事。”
“仙家請講!”
“你明日午時三刻,去你平日裡蹲守野兔的那棵老歪脖子鬆樹下,往下挖七尺。底下有樣東西,算是我謝你援手之勞。取出之後,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但切記莫要貪心不足,更不可為富不仁,否則必有後禍。拿了那錢財,娶房媳婦,好生過日子吧。”
說完,小乞丐的身影漸漸淡去。
陳老疙瘩再次驚醒,回想夢中言語,曆曆在目。他將信將疑,但想到那黑狗的神異,還是決定去看看。
第二天晌午,他扛著鐵鍬上了山,找到那棵老歪脖子鬆樹,依言往下挖。約莫挖到七尺深,鐵鍬“鐺”地撞到一個石板。掀開石板,下麵竟藏著一個不小的陶甕,打開一看,裡麵是滿滿一甕銀元寶和幾件金銀首飾,在陽光下熠生輝!
陳老疙瘩又驚又喜,差點暈過去。他這才徹底信了那小乞丐——不,是黑狗仙家的話。他不敢聲張,悄悄將財寶搬回家藏好。
此後,陳老疙瘩果然用這錢翻新了房子,置辦了田地,又托媒人說了鄰村一個勤快本分的寡婦成了家,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他感念黑狗仙家的恩德,悄悄在屋裡設了個牌位供奉,逢年過節都擺上酒肉,但再也不吃狗肉了。
至於屯西頭的趙滿囤,自打陳老疙瘩扔了那壇子後,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先是家裡莫名起火,燒光了半個倉房,接著兒子跑山貨摔斷了腿,自己更是夜夜噩夢,總夢見一個額間一點白的小乞丐和一條黑狗來索命,不出半年,就變得瘋瘋癲癲,逢人便磕頭說自己有罪,家業也迅速敗落下去,成了屯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陳老疙瘩吃狗肉遇仙得橫財又敗了趙老財的奇事,也在十裡八鄉傳開了。老人們都說,這山裡的精靈鬼怪,恩怨分明,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你若得罪了它,它也能讓你家宅不寧。尤其是那些有道行的“老仙”,更是碰不得也惹不起。至於那夢中的乞兒與黑狗,究竟是仙家托夢點化,還是精怪幻形了緣,那就誰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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