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關外黑水鎮有個殺豬匠,名叫劉三。這人長得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絡腮胡子根根似鋼針,瞪起眼來能把小娃兒嚇哭。他每日清早便在鎮東頭擺肉攤,一把殺豬刀耍得寒光閃閃,剁骨切肉從不含糊。
劉三雖是個粗人,卻討了個俊俏媳婦,名叫秀娥。這秀娥原是鄰村佃戶家的女兒,生得柳眉杏眼,皮膚白淨,說話輕聲細語,與劉三站在一處,真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鎮上人都道秀娥命苦,唯有劉三自己覺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對媳婦百依百順。唯獨一事——劉三嗜酒如命,每喝必醉,醉了便似換了個人,對秀娥非打即罵。
這年臘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劉三收了肉攤,與幾個酒肉朋友在鎮上酒館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回家時已是半夜。秀娥伺候他洗腳上床,不料劉三嫌水燙,一腳踢翻了木盆,熱水潑了秀娥一身。
“沒用的東西,連洗腳水都弄不好!”劉三借著酒勁,一巴掌扇在秀娥臉上。
秀娥捂著臉不敢哭出聲,隻低聲道:“我再給你打盆水來。”
“打什麼打!”劉三又是一腳踹去,“看著你就來氣,滾外頭睡去!”
寒冬臘月,外麵北風呼嘯。秀娥不敢違抗,抱了床薄被,瑟瑟發抖地躲進了院角的茅廁旁那小柴房裡。這柴房平日堆放雜物,角落裡有個鼠洞,時常見灰鼠出入。秀娥心善,從不阻攔,偶爾還撒些飯粒喂它們。
那夜北風刮得緊,秀娥凍得睡不著,忽聽窸窸窣窣聲響,借著窗縫透進的月光,看見幾隻灰鼠拖來些破布碎棉,堆在她腳邊。秀娥心下感激,將那些東西蓋在身上,果然暖和了許多,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覺有人在推她,睜眼一看,竟是個穿灰衣的老太太,手持木杖,麵色焦急。
“姑娘,快醒醒!禍事到頭了,那醉鬼要放火啦!”
秀娥一驚,忙爬起身,透過柴房門縫向外看,果然見劉三搖搖晃晃舉著油燈朝柴房走來,口中還罵罵咧咧:“沒用的東西,凍死你算了,老子一把火燒了這破棚子...”
秀娥嚇得魂飛魄散,正要逃時,灰衣老太拉住她:“彆從門走,跟我來。”
但見老太朝牆角鼠洞一指,那洞忽然變大,剛好容一人鑽過。秀娥不及多想,跟著鑽了出去,竟是到了院外。回頭一看,自家柴房已然起火,火勢熊熊。
劉三本意隻是嚇唬媳婦,沒想到酒後手抖,真個點著了柴房,頓時酒醒大半。待街坊鄰居聞聲趕來救火,柴房已燒塌了半邊。劉三想起秀娥還在裡麵,癱坐在地嚎啕大哭。
眾人皆道秀娥已葬身火海,劉三後悔不迭,賣了肉攤置辦棺木,為媳婦辦了後事。自此他戒了酒,整個人沉默寡言,每日對著秀娥的牌位長籲短歎。
卻說秀娥那夜隨灰衣老太鑽出鼠洞,驚魂未定,正要道謝,卻見老太化作一隻大灰鼠,竄入草叢不見了。秀娥知是遇到了保家仙中的“灰仙”,連忙朝草叢拜了三拜。
秀娥不敢回村,一路向北走,至百裡外的一個叫靠山屯的地方。屯裡有戶姓胡的人家,老兩口無兒無女,見秀娥可憐,收留了她。秀娥手腳勤快,幫著操持家務,伺候二老,宛如親女。
胡家是獵戶,有時設套捕獸。秀娥每次見到被捉的灰鼠,總會偷偷放生。一來二去,胡家院中的灰鼠越來越多,卻從不偷糧啃物,反而家中糧食囤積漸多,似有神助。
某日屯中首富張家辦喜事,請了戲班子來唱戲。秀娥隨胡大娘前去觀看,恰逢張家請來個遊方道士算命。那道長號“雲陽子”,有些真本事,一眼瞥見秀娥,頓時麵露驚異。
散場後,雲陽子私下對張老爺道:“方才人群中有一婦人,乃已死之人,身上帶有陰祟之氣,久留屯中恐招災禍。”
張老爺聞言大驚,忙問是誰。雲陽子指認了秀娥。這張老爺本就迷信,當即找上門來,要胡家將秀娥趕走。
胡老漢語拙,爭辯不過,愁眉不展。秀娥不忍連累恩人,收拾包袱準備離開。當夜卻夢見灰衣老太又來,對她道:“姑娘莫慌,明日那道士再來,你可如此這般...”
次日雲陽子果然又至,帶著張老爺等人,要強行驅趕秀娥。秀娥按灰衣老太所教,當麵問雲陽子:“道長既說我是已死之人,可知我何時‘死’,因何‘死’?”
雲陽子掐指一算,冷笑道:“你去冬臘月二十三,葬身火海,可是?”
眾人聞言嘩然,秀娥卻道:“那道長可知,那日之火為何而起?又可知我如何逃生?”
雲陽子一愣,支吾不能答。秀娥便將那夜之事細細道來,又說:“救我者乃保家仙中的灰仙。道長既說有陰祟之氣,卻分不清仙家靈氣與鬼祟陰氣,修行恐怕還淺。”
雲陽子麵紅耳赤,再細觀秀娥氣息,果然並非死人之陰氣,而是帶有仙家緣法的特殊氣息,自知看走了眼,羞慚而去。張老爺見狀,也不敢再提驅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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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傳開,屯裡人皆知胡家收留的女子有仙家庇護,紛紛前來請教吉凶。秀娥本不願多事,但那灰衣老太時常入夢指點,她便偶爾為鄉鄰解答疑難,無不靈驗。人稱“灰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