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關外遼河一帶遭了蝗災,黑壓壓的蝗蟲過境,莊稼地被啃得精光。張家屯有個叫張全貴的牙醫,本是鎮上有診所的,因時局動蕩搬回鄉下老宅,靠著給鄉鄰看牙度日。
這日黃昏,天陰沉得厲害,張全貴正收拾家夥準備關門,忽聽得門外窸窣作響,像是有人踩著枯葉走來,卻又遲遲不見人進門。
“誰在外頭?”張全貴朝外喊了一嗓子。
門外無人應答,那窸窣聲卻更近了。張全貴心下奇怪,掀開棉門簾一看,門外空無一人,隻有一隻黃皮子人立著,前爪合十,對著他作揖。
張全貴心裡一驚。關外誰不知黃皮子是靈物,輕易得罪不得。他穩了穩心神,拱手道:“仙家有何指教?”
那黃皮子竟口吐人言,聲音尖細:“張先生莫怕,我乃南山修行的黃三姑,今日特來求先生一事。”
張全貴雖知這些精怪之事,但親身經曆還是頭一遭,心裡直打鼓,麵上卻強作鎮定:“仙家請講。”
黃三姑道:“我修煉百年,即將得道,卻有一難須先生相助。我有一顆獠牙作痛難忍,需先生替我拔除,否則性命難保。”
張全貴聽罷,心下猶豫。給黃皮子拔牙,聞所未聞,誰知會惹上什麼麻煩。但轉念一想,若是拒絕了,恐怕更會招來禍事。
黃三姑似看出他的顧慮,又道:“先生若肯相助,我必報答。若不肯,我也不強求,隻是我這痛楚難忍,怕是活不過今晚了。”說著竟嚶嚶哭泣起來,聲音淒楚可憐。
張全貴心一軟,道:“既如此,仙家請進吧。”
黃三姑卻搖頭:“我這般模樣進屋,恐嚇著先生家小。還請先生帶上器械,隨我到林中小屋一敘。”
張全貴思忖片刻,取了拔牙的工具,隨黃三姑往後山走去。此時天色已暗,林中霧氣彌漫,黃三姑在前引路,腳步輕快,張全貴幾乎跟不上。
約莫一炷香功夫,眼前出現一間荒廢的獵戶小屋。黃三姑推開木門,請張全貴入內。屋內點著油燈,竟坐著一個白發老嫗,麵容慈祥,隻是嘴角有些尖凸,仍保留著幾分黃皮子的特征。
“先生請坐。”老嫗開口道,聲音與方才黃三姑一般無二。
張全貴心下明白這是黃三姑化的人形,也不點破,隻道:“請仙家張口讓我看看。”
老嫗張開嘴,果然有顆獠牙已經發黑潰爛,散發出陣陣腐臭。張全貴仔細檢查後道:“這顆牙必須拔除,隻是此處沒有麻藥,怕是疼痛難忍。”
黃三姑笑道:“先生隻管動手,老身忍得住。”
張全貴於是凝神靜氣,鉗住那顆獠牙,用力一拔。隻聽“哢嚓”一聲,獠牙應聲而出,帶出一股黑血。黃三姑悶哼一聲,竟真的一聲未吭。
拔牙完畢,黃三姑取出一包草藥敷在傷口上,血立刻止住了。她對著張全貴拜了三拜:“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此恩必報。隻是有一事相求,這顆獠牙請先生好生保管,切勿丟失或贈人,日後我自會來取。”
張全貴接過用紅布包好的獠牙,隻覺得入手冰涼,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他心下疑惑,卻也不多問,隻點頭應下。
黃三姑又道:“今夜之事,還請先生保密。另外,三日後若有人請先生出診,無論多遠多晚,務必前往,切記切記。”
張全貴滿口答應,收拾好工具告辭。走出小屋不遠,回頭一看,那小屋竟已消失不見,隻剩一片荒林。他心中駭然,知是遇上了真仙家,不敢怠慢,急忙回家將獠牙好生收藏起來。
第三日傍晚,果然有人叩門。張全貴開門一看,是個陌生漢子,麵色焦急:“可是張先生?我家老爺牙痛難忍,特請先生出診。”
“府上是?”張全貴問。
“城南趙家莊,趙老爺家。”漢子答道。
張全貴心下嘀咕,趙家莊離此二十多裡地,此時出發,到那裡怕是深夜了。但想起黃三姑的囑咐,便應承下來,隨那漢子上路。
一路無話。到了趙家莊,已是亥時。趙家宅院頗大,卻隻零星點著幾盞燈,顯得冷冷清清。漢子引張全貴直入內室,隻見一位富態老者躺在床上呻吟,半邊臉腫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