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山區裡有座老礦山,早些年挖空了,留下個黑黢黢的廢礦坑。礦坑邊上立著塊人形大青石,風吹雨打,模樣倒像個佝僂老人。村裡老人說,這石頭有靈性,是礦山的守護石,輕易冒犯不得。
村裡有個後生叫王順,三十出頭,當過幾年礦工,礦山倒閉後就在家務農。這人老實巴交,唯獨好酒,三杯黃湯下肚就管不住嘴。
這年秋收後,王順到鄰村吃喜酒,回來時已是月上中天。他醉醺醺地抄近路,打從廢礦坑邊上過。月光照得四下裡亮堂堂,那大青石泛著幽幽青光。
王順正走著,忽聽有人歎氣。他四下張望,不見人影,隻有那塊大青石立在路邊。
“年紀輕輕,歎的什麼氣?”王順借著酒勁問道。
不料那大青石竟開口說話,聲音低沉如石磨轉動:“後生,我乃此地石仙,見你路過,有心提點幾句。”
王順酒醒了大半,嚇得倒退幾步,定睛看那石頭:“你、你真會說話?”
“老夫在此修煉三百餘年,怎不會說話?”石頭道,“我見你麵善,告訴你個秘密——這礦坑底下還有寶貝,隻是常人不知位置。你若能找來三斤朱砂、五尺紅布,明日午時我來指點你發財的門路。”
王順將信將疑,回家後一夜沒睡踏實。第二天,他越想越覺得神奇,便真去鎮上買了朱砂紅布,晌午時分來到礦坑邊。
“石仙前輩,我來了。”王順恭敬道。
大青石果然又開口:“好,好。你將紅布鋪在地上,朱砂灑在布上,然後退後三步跪拜。”
王順依言照做。剛跪下去,忽覺一陣頭暈,再看那朱砂竟在紅布上自己移動起來,組成了幾個字:“東南三十步,下挖三尺。”
這時石頭又說:“去吧,記住得了錢財要做善事。”
王順忙到東南方向量了三十步,果然挖出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裡麵裝著十根金條,黃澄澄的晃人眼。
王順歡天喜地回家,頭幾個月還真做了些善事,給村小學修了窗戶,給孤寡老人送了米麵。可後來心思就活了,想著如何用這錢生錢。
村裡有個叫趙四的,早年在礦上當過會計,後來因賬目問題被開除了,如今在村裡遊手好閒。不知怎的讓他打聽到王順得了橫財,便天天來攛掇:
“順子哥,十根金條埋在家裡就是死物,不如拿出來投資。我有個表哥在省城做建材生意,正缺本錢周轉,月息三分呢!”
王順起初不肯,但經不住趙四天天來說,又想著能錢生錢,便拿出五根金條交給趙四。
一個月後,趙四果然送來利息,王順嘗到甜頭,越發大膽。這時趙四又說:“順子哥,現在有樁大買賣——城裡開發商看中了咱這老礦山,要采石料呢。要是能拿下開采權,轉手就是幾倍的利。”
王順心動不已,便與趙四合夥,用剩下的金條疏通關係。趙四負責跑手續,王順出錢。
這事傳到村裡,老人們都勸:“順子,那礦山動不得啊,有山神鎮守呢!”
王順此時利令智昏,哪聽得進去?反而笑話老人們迷信。
開采批文很快下來了,王順和趙四組織人手設備,轟轟烈烈開進老礦山。第一炮就對著礦坑邊上的大青石方向,說要“破除迷信”。
放炮前夜,王順又夢見了大青石。石仙在夢中歎息:“後生,你得了橫財不知感恩,反倒來毀我修行之地。你若及時收手,尚可自保。”
王順驚醒,渾身冷汗,天一亮就去找趙四商量停工。
趙四笑道:“順子哥,夢都是反的!機器設備都租來了,一天不開工就是上千的損失啊。今天放完第一炮,明天就有客戶來交定金了。”
王順想著白花花的銀子,咬牙點了點頭。
午時三刻,放炮炸石。炮聲隆隆,地動山搖。硝煙散儘,工人們卻驚呼起來——那大青石完好無損,周圍新炸出的石坑裡卻露出森森白骨,看樣子是舊礦難中未能挖出的遇難礦工。
當晚,王順又來到礦坑邊,對著大青石躬身行禮:“石仙前輩,今日見到白骨,我才恍然大悟。這財發得不該,我願散儘家財,好生安葬這些遺骨,求前輩指點。”
大青石默然不語,卻在月光下漸漸浮現出幾行字跡:“明日午時,攜香燭紙錢來。”
第二天王順備齊祭品到來,隻見大青石前已聚集了不少村民——原來昨夜各家都做了怪夢,夢見自家在礦難中死去的親人要求遷葬。
眾人正在議論紛紛,忽見石麵浮現血字,列出十餘個名字,正是當年礦難中未尋獲的死者。大家這才明白石仙顯靈,紛紛下拜。
王順和趙四組織村民,按石仙指引方位挖掘,果然尋獲全部遺骸。王順拿出剩餘金條,辦了場風風光光的集體葬禮。
下葬當晚,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有人看見一道閃電直劈礦坑方向。
翌日天晴,村民發現大青石從中裂開,石心卻是空的,內有黃符一道,上書“山神鎮守,貪妄莫開”八字。
而趙四家昨夜遭了賊,不僅王順給他的金條不翼而飛,連自家積蓄也被洗劫一空。更奇的是,趙四一早醒來,滿頭黑發儘落,成了個禿頭。
王順自此洗心革麵,踏實務農。後來娶妻生子,日子雖不富貴,卻也平安順遂。每年清明和中元,他必帶香燭紙錢到老礦坑祭拜。
村裡人說,月明之夜經過老礦坑,偶爾還能聽到石頭說話聲,不再是當年石仙的低沉嗓音,而是許多人的輕聲細語,仿佛在提醒路人:橫財不富貪心人,腳踏實地才是真。
至於那趙四,禿頭後再也沒能長出頭發來。有人說他那夜根本不是遭賊,而是石仙施法懲戒;也有人說見他半夜偷偷摸摸從家裡搬東西出去,怕是賭債纏身,自演了一出戲。究竟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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