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樓三樓的走廊裡,腳步聲清脆而急促,帶著幾分年輕人特有的雀躍與忐忑。常保樂拎著一個半舊的帆布包,背包帶被他攥得有些發白,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警號下方嶄新的“重案六組”胸牌,金屬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警服布料滲進來,卻壓不住心裡那股快要溢出來的激動。
旁邊的李陽比他稍微鎮定些,但挺直的脊背和時不時瞟向走廊儘頭的眼神,也暴露了他同樣按捺不住的心情。兩人都是剛從警校畢業三個月,在基層派出所輪崗實習結束後,被一紙調令直接送到了這個全市刑偵係統裡響當當的“尖刀班”——重案六組。
“保樂,你說六組的前輩們是不是都跟傳說裡一樣,個個都是破案高手?”李陽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好奇,“我聽我們所長說,六組經手的案子,沒有破不了的硬骨頭。”
常保樂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肯定啊!能進六組的,那都是精英裡的精英。不過……”他話鋒一轉,撓了撓頭,“我這心裡頭,怎麼有點打鼓呢?萬一跟不上節奏,給大家拖後腿怎麼辦?”
“怕什麼?咱們是來學習的,拿出警校那股拚勁來,肯定沒問題。”李陽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說著,走廊儘頭的辦公室門“哢噠”一聲開了。
一個穿著深藍色警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不怒自威。他看到常保樂和李陽,目光在兩人身上短暫停留,隨即微微頷首:“是常保樂和李陽吧?我是鄭一民,六組組長。”
“鄭組長好!”兩人立刻立正,聲音洪亮地敬禮,動作標準得像是剛接受過檢閱。
鄭一民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抬手示意他們放鬆:“不用拘謹,以後都是自己人。進來吧,我給你們介紹下組裡的同事。”
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混合著煙草味、咖啡味和文件紙張特有的氣息撲麵而來。不算太大的空間裡,幾張辦公桌錯落擺放,牆上的白板上貼滿了各種案件照片和分析圖表,角落裡的飲水機正“咕嘟咕嘟”地燒著水,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這是季潔,咱們組的老偵查員,經驗豐富。”鄭一民指著一個正在低頭整理卷宗的女警說。季潔聞聲抬起頭,梳著利落的短發,眼神乾練,嘴角噙著一抹禮貌的微笑:“歡迎兩位新人。”
“季姐好!”常保樂和李陽連忙問好。
“那邊是老鄭和大曾,不過他們倆今天出去跑線索了,回頭再讓他們跟你們認識。”鄭一民又指了指另外兩張空著的辦公桌,隨即話鋒一轉,“本來呢,想讓你們先熟悉下環境,適應適應節奏,但情況有點特殊,人手實在緊張,有個任務,你們倆跟季潔一起去執行。”
常保樂和李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興奮。剛報到就有任務,這簡直是給他們這些“新兵蛋子”最好的見麵禮。
“鄭組長,什麼任務?我們保證完成!”常保樂立刻表態,聲音裡滿是乾勁。
季潔已經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是這樣,根據群眾舉報,‘夜色’迪廳裡可能存在有償陪侍的情況,也就是俗稱的‘三陪’。我們去清查一下,主要是摸個底,看看情況是否屬實,有沒有其他違法犯罪活動。”
“‘夜色’迪廳?”李陽愣了一下,“我聽說過那兒,在城南那邊,挺火的,晚上人特彆多。”
“人多,才容易藏汙納垢。”季潔的語氣嚴肅起來,“記住,我們是去清查,不是去打草驚蛇。到了地方,聽我指揮,注意觀察,不要擅自行動,明白嗎?”
“明白!”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很快,三人換上了便裝。季潔穿了一件黑色夾克,牛仔褲,看起來像個利落的白領;常保樂和李陽則是簡單的t恤牛仔褲,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普通的年輕人。出發前,鄭一民叫住了季潔,兩人走到走廊拐角低聲說了幾句。
“確定要讓他們倆去?”季潔的眉頭微微蹙起,“‘夜色’那邊情況複雜,他們倆又是新人……”
“沒辦法,人手實在抽不開。”鄭一民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老楊那邊到了關鍵時候,我們這邊不能出任何岔子,必須穩住外圍。讓他們跟著你,主要是曆練一下,也能幫你打個下手,注意保護好他們。”
季潔點點頭:“我知道了,放心吧。”
坐上車,常保樂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裡像揣了隻小兔子,怦怦直跳。他想象著迪廳裡的場景,霓虹閃爍,音樂震天,那些所謂的“三陪”人員會是什麼樣子?清查行動又會遇到什麼情況?他完全沒注意到,季潔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通過後視鏡觀察著周圍的車輛,神情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
而此時,在城市另一端的一處高檔會所包廂裡,氣氛卻有些微妙的緊張。
楊震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腕上戴著塊價值不菲的名表,正端著酒杯,看似隨意地和坐在對麵的一個光頭男人談笑風生。他的眼神裡帶著恰到好處的貪婪和世故,完全不像一個警察,反倒像個在道上混得風生水起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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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光頭男人正是吳軍,市裡有名的黑社會性質團夥頭目,手下兄弟眾多,涉及放貸、敲詐勒索、壟斷砂石市場等多項違法活動,行事狠辣,沒人敢輕易得罪。
“楊老弟,我跟你說,這次的砂石生意,隻要咱們能拿下來,那利潤,絕對讓你滿意。”吳軍呷了口酒,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過嘛,黃四兒那家夥也盯著這塊肥肉呢,最近動作挺多,有點礙事。”
楊震心裡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吳哥,黃四兒那邊,我倒是認識幾個兄弟,要不我去探探他的口風?看看能不能和平解決,畢竟和氣生財嘛。”
吳軍眯起眼睛,打量著楊震,似乎在判斷他的誠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拍了拍楊震的肩膀:“楊老弟果然是個痛快人!這事要是能成,哥哥我少不了你的好處。不過,黃四兒那人,心眼多,不好對付,你可得小心點。”
“放心吧吳哥,我心裡有數。”楊震舉起酒杯,和吳軍碰了一下,仰頭將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陣灼燒感,但他的眼神卻越發清明。
打入吳軍團夥已經快三個月了,從一開始的被懷疑、被試探,到現在逐漸獲得吳軍的信任,甚至能參與到核心的生意討論中,這其中的艱險,隻有楊震自己知道。他每天都像走在鋼絲上,既要表現得貪婪、夠“義氣”,符合一個“道上人”的形象,又要時刻保持警惕,不能暴露身份,還要暗中收集他們犯罪的證據。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花襯衫,脖子上掛著粗金鏈的男人走了進來,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吳哥,外麵來了個朋友,說是您的老熟人,想進來敬杯酒。”
吳軍皺了皺眉:“誰啊?沒看到我正談事呢嗎?”
“是古陽啊,吳哥,您忘了?前陣子幫咱們搞定碼頭那批貨的,就是他。”花襯衫男人連忙解釋。
“古陽?”吳軍想了想,隨即笑了,“哦,是他啊,讓他進來吧。”
楊震端著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心裡“咯噔”一聲。古陽?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他的記憶。那是他警校時的同班同學,睡在他上鋪的兄弟,當年兩人一起訓練,一起逃課,一起暢想過穿上警服後的未來。可是畢業後沒多久,就聽說古陽因為違紀被開除了,之後便杳無音信,沒想到……他竟然成了吳軍團夥的人,還成了骨乾?
門再次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帶著一道淺淺疤痕的男人走了進來。當他的目光掃過包廂,與楊震的眼神對上時,兩人都愣住了。
古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睛猛地睜大,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楊震的心臟狂跳起來,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他知道,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古陽認識他,而且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他,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炸彈,隨時可能引爆。
空氣仿佛凝固了,包廂裡的笑聲和談話聲都消失了,隻剩下牆上掛鐘滴答作響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敲在楊震的心上。
吳軍察覺到了不對勁,看看楊震,又看看古陽:“怎麼?你們倆認識?”
楊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不能慌,一旦慌了,就全完了。他放下酒杯,臉上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主動站起身,朝著古陽伸出手:“這位兄弟看著有點眼熟,難道我們以前在哪見過?”
他必須裝傻,必須賭一把,賭古陽不會立刻揭穿他。或許,古陽還有一絲良知?或許,他有自己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