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午後,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幸福裡小區3單元502室的門虛掩著,門口散落著幾片帶泥的落葉,像是有人慌亂中帶進來的。楊震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混雜著淡淡的消毒水味,讓人胃裡一陣翻湧。
客廳的地板上,方貴仰麵躺著,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鮮血浸透了灰色的背心,在身下彙成一灘暗紅色的血泊。他的眼睛圓睜著,似乎還殘留著死前的驚愕。旁邊的矮凳翻倒在地,一個摔碎的瓷碗撒了一地碎片,裡麵的米飯混著血跡,黏在地板上。
“報案人是死者的妻子李小紅,”丁箭站在門口,手裡拿著筆錄本,“她在上午十點半到派出所自首,說自己殺了丈夫方貴,作案時間是早上八點左右。”
季潔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屍體:“傷口很深,一刀斃命,凶器就是這把水果刀,上麵隻有李小紅的指紋。”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方貴的手臂上——那裡布滿了新舊交錯的傷痕,像是長期打架留下的。
“這方貴是什麼來頭?”常保樂問道。
“附近出了名的地痞流氓,”社區民警跟在後麵進來,歎了口氣,“年輕時就愛打架鬥毆,後來開了個小賭場,欠了一屁股債,還經常打老婆。鄰居都說,李小紅這些年被他打得沒個人樣,身上常年帶著傷。”
楊震走到臥室門口,門是開著的,裡麵的陳設很簡單,一張舊木床,一個掉漆的衣櫃,唯一顯眼的是床頭貼著一張小女孩的照片——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紮著兩個羊角辮,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他們有孩子?”楊震問。
“有個女兒,叫方婷婷,今年八歲,在附近的小學上二年級。”社區民警說,“李小紅自首時,孩子在學校上課,我們已經讓老師幫忙照看著了。”
這時,李陽抱著他的設備走了進來,身後的技術員熟練地連接好線路。“楊隊,用身臨其境技術還原一下現場?”他調試著屏幕,“說不定能看出點細節。”
鄭一民點點頭:“好,試試。”
屏幕亮起,3d影像緩緩展開,客廳裡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呈現——方貴倒在地上的姿勢,水果刀的角度,甚至地板上血跡的凝固程度,都和現場分毫不差。隨著李陽點擊播放,影像裡出現了兩個人影。
早上七點半,方貴醉醺醺地從外麵回來,手裡拎著個空酒瓶,一進門就把酒瓶摔在地上,衝著廚房喊:“李小紅!給老子做飯!”
李小紅端著一碗米飯從廚房出來,低著頭不敢說話。方貴一把搶過碗,卻嫌飯太燙,反手就把碗摔在地上,伸手抓住李小紅的頭發,把她往牆上撞:“你個廢物!連碗飯都做不好!是不是又想找打?”
李小紅被打得撞在牆上,嘴角滲出血,卻還是不敢反抗。方貴還在不停地打罵,嘴裡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麼“賭場輸了錢”“要把女兒賣了還債”。
突然,方貴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往臥室走,嘴裡喊著:“把婷婷的書包拿來,老子今天就帶她去外地,換點錢花花!”
就在這時,影像裡突然衝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是背著書包準備上學的方婷婷!她撲到方貴腿上,死死咬住他的胳膊:“不許碰我媽媽!不許賣我!”
方貴疼得嗷嗷叫,抬腳就往婷婷身上踹。李小紅尖叫著撲過去護住女兒,順手抓起地上的水果刀,朝著方貴的胸口刺了下去——
影像到這裡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田蕊捂住嘴,眼圈瞬間紅了:“原來……是為了保護女兒……”
“但李小紅為什麼要自首?”常保樂不解,“明明是正當防衛,而且主要是為了保護孩子。”
楊震皺著眉,沒說話。他走到客廳的窗戶邊,看向對麵的樓房——502室的窗戶正對著對麵3樓的一個窗台,那裡放著一盆月季花,角度剛好能拍到這邊的客廳。“李陽,查一下對麵3樓住戶的監控,有沒有拍到什麼。”
李陽立刻操作起來,很快調出了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是對麵住戶安裝的家用監控,剛好能拍到502室的客廳。錄像裡的內容和身臨其境技術還原的差不多,但最後有個細節不一樣:李小紅刺中了方貴後,抱著嚇哭的婷婷,在門口猶豫了很久,才把婷婷送出門,看著她走進電梯,自己才轉身回屋,報了警。
“她是故意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季潔歎了口氣,“她怕婷婷留下心理陰影,怕這事影響孩子以後的生活。”
審訊室裡,李小紅坐在椅子上,頭發淩亂,臉上還有未消的淤青。她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李小紅,我們已經知道事情的經過了。”楊震坐在她對麵,聲音放輕,“方貴要傷害婷婷,你是為了保護女兒才動手的,這屬於正當防衛。”
李小紅猛地抬起頭,眼裡滿是驚恐:“不是的!是我殺的他!跟婷婷沒關係!”她的聲音很激動,甚至帶著哭腔,“是我早就受夠了他的打罵,今天故意殺了他的!你們抓我吧,判我刑,彆去找婷婷,她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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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會為難孩子。”季潔遞過去一張紙巾,“但你要說實話。方貴長期家暴你和婷婷,還想賣掉她,你是為了保護女兒才動手的,法律會考慮這些情節的。”
李小紅接過紙巾,卻沒擦眼淚,隻是不停地搖頭:“不……就是我殺的……你們彆問了……”她像是鐵了心要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無論怎麼問,都不肯提婷婷半個字。
楊震走出審訊室,看著屏幕上還在循環播放的影像,眉頭擰得更緊。“她在怕什麼?”他喃喃自語,“就算是正當防衛,也不會判很重,她為什麼這麼急於給自己定罪?”
李陽突然開口:“我查了方貴的社會關係,他在賭場欠了一個叫‘刀疤臉’的人的錢,大概五十萬。刀疤臉是本地的黑社會頭目,手段很狠,之前有幾個欠他錢的人,家裡都被砸了,孩子也被威脅過。”
“刀疤臉?”楊震眼神一凜,“你的意思是,李小紅怕刀疤臉報複婷婷,所以故意把事情攬下來,想讓刀疤臉以為方貴的死隻是家庭糾紛,不會牽扯到他們?”
“很有可能。”李陽調出刀疤臉的資料,“這個人報複心極強,而且特彆喜歡拿孩子威脅人。李小紅肯定是怕自己進去後,婷婷沒人保護,會被刀疤臉傷害。”
真相漸漸清晰。這個被家暴多年的女人,在失手殺了丈夫後,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處境,而是如何保護女兒不被更可怕的勢力報複。她用自己的方式,為女兒撐起最後一片安全的天空。
楊震讓季潔去學校接方婷婷過來,卻沒讓她見李小紅,隻是單獨和孩子聊了聊。婷婷很懂事,雖然眼裡還有恐懼,但還是小聲說了實話:“爸爸要打我,媽媽為了保護我,才……才用刀刺了他……媽媽讓我彆說出去,說她會保護我……”
拿著婷婷的證詞,楊震再次走進審訊室。這一次,他沒有直接提刀疤臉,隻是把一張照片放在李小紅麵前——是婷婷在學校畫的畫,畫上有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背景是藍天白雲。
“婷婷說,她想快點長大,保護媽媽。”楊震的聲音很輕,“她還說,知道媽媽是為了保護她才這麼做的,她不怕,也不會忘。”
李小紅看著畫,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哭得渾身發抖。過了很久,她才哽咽著開口:“刀疤臉……他說方貴再不還錢,就把婷婷賣到山裡去……我沒辦法……我不能讓婷婷出事……”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方貴欠了賭債後,刀疤臉已經來家裡威脅過好幾次,上次還把婷婷的書包劃破了,嚇得孩子好幾天不敢上學。她知道方貴是什麼樣的人,真被逼急了,說不定真會把女兒賣掉,所以今天看到方貴要對婷婷動手,才徹底失控了。
“我自首,是想讓刀疤臉以為事情結了,彆再找婷婷的麻煩。”李小紅抹著眼淚,“我在裡麵待著,至少能安心點……”
楊震沉默了。他走出審訊室,對鄭一民說:“申請對李小紅做精神鑒定和傷情鑒定,提交方貴長期家暴的證據,還有刀疤臉的威脅記錄,爭取從輕處理。另外,讓人盯著刀疤臉,彆讓他靠近婷婷。”
“好。”鄭一民點點頭,看著屏幕上還在播放的影像,歎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李陽關掉設備,收拾東西時,無意間看到屏幕上李小紅護住婷婷的那個畫麵,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他突然明白,有時候,技術能還原現場,卻還原不了人心深處的那份守護——那是比任何證據都更堅韌的力量。
田蕊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還有事要做。”
外麵的雨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像是在訴說著什麼。重案六組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案子雖然破了,但李小紅和婷婷未來的路,還有很長很長。而他們能做的,就是用法律和證據,為這對母女撐起一片真正安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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