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的廚房飄出陽春麵的香氣時,陳平安正往槐樹下的石桌上擺碗筷。楚墨握著周玄通的青銅戒指,對著燭火細看,戒麵"護"字在火光中明明滅滅,映得他新愈合的掌心疤痕忽明忽暗——那是替雪凝擋鎖魂釘時留下的,此刻正與護心罩的青光共振。
"陳公子,"江雪凝端著醋壺從廚房出來,頸後的蓮花紋沾著麵湯的熱氣,"周叔叔的信裡說愛吃醋,我特意讓啟明師兄從城裡打了老陳醋。"她望向石桌上的三副碗筷,其中一副是周玄通常用的豁口瓷碗,碗沿還留著十年前他教平安折符時蹭到的斷指血痕。
李守一的羅盤突然在石磨旁打轉,天池水銀凝成筷子形狀:"雪凝姑娘,這醋香竟引動地脈共鳴。"他望向林九,後者正用銅錢劍挑亮燭芯,劍穗朱砂在槐葉上投出周玄通的剪影,像極了那人蹲在灶台前偷吃麵時的模樣。
"可惜玄通吃不到了。"林九的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槐葉,劍尖卻在石桌刻下道護心符,"當年在柏林醫學院,他總說醋能讓斷指血更熱,現在想想,不過是嘴饞。"
楚墨突然抬頭,望向義莊西牆方向,那裡的護心罩泛起細碎的漣漪,像有人隔著光膜輕輕叩擊。他剛要開口,雪凝手中的醋壺"當啷"落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西廂房的窗紙上,正映著個穿著破道袍的身影,袖口的斷指在月光下泛著血光。
"周叔叔!"雪凝的稻草人從懷中飛出,稻草繩纏著的還陽草種子突然發燙,"是周叔叔的道袍......"
陳平安的護徒之杖本能地指向窗口,卻在觸到護心罩時發出清鳴。他看見,那道身影轉身時,袖口露出的斷指痕與周玄通墜崖前的一模一樣,衣擺處還沾著西醫館特有的福爾馬林氣息——那是周玄通十年前常穿的舊袍。
"雪凝,彆追!"楚墨伸手去拉,卻隻抓到她袖角。雪凝已穿過護心罩,沿著西牆的陰影狂奔,槐樹新葉在她頭頂沙沙作響,像在為她指路。
義莊後的竹林傳來符紙飄動的聲音,雪凝在老井旁撿到張泛黃的護心符,正是周玄通教她折的第一式。符紙中央用斷指血寫著:「雪凝,楚墨,平安,好好生活,師叔......去去就回......」墨跡未乾,帶著體溫般的溫熱。
"雪凝!"陳平安和楚墨趕到時,看見她跪在井台旁,符紙在掌心輕輕顫動。護心罩的青光穿過竹葉,在符紙背麵顯形出極小的地圖,箭頭指向東北方,旁邊歪扭地寫著"滬州"二字,正是周玄通的筆跡。
"周叔叔的符紙......"雪凝的眼淚滴在"去去就回"的"回"字,發現筆畫裡藏著極小的鎖魂釘圖案,"他的魂,還沒散......"
楚墨的指尖撫過符紙邊緣,戒麵"護"字突然爆發出強光,映出符紙夾層的血字:「若見此符,便去滬州城隍廟,那裡的槐樹,藏著斷指堂初代的護心陣」。他突然想起,周玄通在聚魂台說的"護徒路沒有終點",原來早有伏筆。
李守一的羅盤帶不知何時纏上井台,天池水銀凝成滬州的地脈圖:"平安師兄,滬州的地脈節點,與渝州的護心罩產生共振。"他望向林九,發現師父正盯著符紙的"滬州"二字,鬢角白發無風自動。
"是玄通的氣息。"林九的銅錢劍突然指向東北,劍穗朱砂在夜空中劃出護心符,"當年他去滬州追查屍解仙陣,回來後斷了三根手指。"他望向雪凝,"城隍廟的槐樹,是斷指堂初代掌門埋骨處。"
陳平安的護徒之杖突然發出龍吟,杖頭還陽草的新芽順著符紙的方向生長,藤蔓在井台刻下滬州的方位。他想起鐵盒裡的《斷指堂符咒大全》,第三十七式護心符的空白頁,此刻正在他掌心發燙,像在呼應遠方的召喚。
"雪凝,"陳平安蹲下身,握住她發抖的手,發現符紙的燃燒痕跡正拚出滬州城隍廟的輪廓,"周師叔的信裡說,護徒的最高境界在百姓的眼淚裡。滬州,怕是有新的煞陣。"
雪凝點頭,頸後的蓮花紋與符紙的斷指紋路共鳴,顯形出周玄通在井底的最後畫麵:對方笑著將符紙折好,塞進她的稻草人,說"雪凝啊,師叔的符,永遠跟著你"。她突然明白,那些以為消散的斷指血,原來早就在更遠處,布好了新的護心陣。
楚墨的指尖劃過符紙灰燼,戒麵突然映出滬州城隍廟的場景:槐樹根部埋著具青銅棺,棺蓋刻著與周玄通相同的斷指紋,卻在符心處嵌著枚泛著屍氣的斷指——那是比周玄通的斷指更古老、更陰森的煞器。
"陳公子,"雪凝望向護心罩外的夜空,那裡的星子正沿著滬州方向彙聚,"周叔叔的符紙,是在告訴我們,護徒的路,該走出渝州了。"
深潭底突然傳來地脈撕裂聲,護心罩的青光劇烈震顫。陳平安看見,義莊的槐樹新葉正在紛紛飄落,每片葉子都顯形出滬州的街景,像周玄通的眼睛,在指引他們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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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陳平安站起身,護徒之杖挑起石桌上的豁口瓷碗,"把周師叔的碗筷帶上。滬州的城隍廟,應該也有棵老槐樹。"
楚墨點頭,青銅戒指在他掌心發燙,戒麵"護"字與符紙的"滬州"二者產生共振。他突然想起千年前的戰場,周玄通說"將軍,護好江家,便是護好斷指堂",此刻終於明白,護徒的念,從來不限於一城一地,而是跟著需要護心的人,永遠向前。
李守一鄭重地將符紙灰燼收進銀盒,羅盤帶在風中揚起,染著周玄通斷指血的符紙再次漫天飛舞,這次卻朝著東北方向。林九望向符紙,突然笑了,那是五十年前小玄通第一次成功折出護心符時,他曾露出的驕傲。
"守一,"林九指向滬州,"把玄正堂的燈籠點亮,我們該讓斷指堂的護心符,照到更遠的地方。"
義莊的銅鈴在此時輕響,不再是驚恐的急驟,而是帶著上路的篤定。陳平安、雪凝、楚墨三人站在井台旁,望著符紙燃燒後的火星,像周玄通留在世間的最後護心燈,明明滅滅,卻永遠指向需要守護的方向。
"雪凝,"楚墨突然指向符紙灰燼,那裡不知何時多了滴斷指血,顯形出極小的笑臉,"周師叔在說,彆難過。"
雪凝點頭,將符紙小心地收進懷裡,那裡還揣著還陽草的種子。她知道,有些告彆不是結束,而是護心符的另一種開始——就像周玄通的斷指血,永遠在需要的地方發芽,長成新的護心陣。
深潭底的地脈終於平靜,護心罩的青光裡,無數護心符在閃爍。陳平安望向槐樹,那裡的新芽正朝著滬州方向生長,每片葉子都在說"護平安",像周玄通未說出口的叮囑,藏在每道地脈裡,等著他們去續寫。
"陳公子,"雪凝突然指著東北方,那裡的夜空有流星劃過,拖曳出護心符的光痕,"滬州的百姓,在等我們的護心符。"
陳平安點頭,護徒之杖在地麵劃出通往滬州的護心陣。他知道,鐵盒裡的信,槐樹底的種子,門楣的匾額,都是周玄通留下的護心符。而真正的護徒念,此刻正在他們腳下的土地裡,在每個需要護心的人眼中,在永遠不會斷的傳承裡,悄悄發芽。
義莊的燈火映著三人的剪影,他們背著護徒之杖、婚書和還陽草種子,走向護心罩的邊緣。雪凝摸著懷裡的符紙,突然想起周玄通信裡的最後一句:「平安雪凝,師叔的護心符,永遠在你們相握的掌心裡」。她望向陳平安和楚墨,知道有些東西從未離開,隻是換了種方式,在更廣闊的天地裡,繼續守護。
深潭底傳來最後的引魂幡殘響,卻被護心罩溫柔地裹住。陳平安推開義莊的門,護心燈的光映著門外的土路,通向未知的滬州。他突然明白,護徒的路,從來沒有終點,因為總有人,會帶著前人的斷指血,在新的凶宅前,折出新的護心符,讓護心的光,永遠閃耀。
雪凝望向夜空,發現滬州方向的星子格外明亮,像周玄通的眼睛,在護心罩外,看著他的徒兒們,終於帶著他的護心符,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她知道,新的陰謀或許正在滬州等著他們,但隻要他們的手還緊握著,斷指堂的護徒念,就永遠不會斷。
楚墨走在最後,回頭望向義莊的匾額,"玄正堂"三字在護心燈下泛著青光。他突然想起周玄通在聚魂台說的"護徒的最高境界",原來不是甲胄在身,而是看著徒兒們,帶著自己的斷指血,去護著比自己更重要的人,讓護心的光,永遠傳承。
深潭的水在他們身後合攏,卻在水麵留下永不熄滅的護心印。陳平安、雪凝、楚墨三人相視而笑,手牽手走向滬州,走向新的凶宅,新的黎明。他們知道,屬於他們的護徒傳奇,即將在滬州的城隍廟前,在周玄通的符紙指引下,展開新的篇章,而護徒的念,就像義莊的槐樹,每年春天都會開花,每朵花裡,都藏著斷指堂的傳承,和周玄通未說出口的,最深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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