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解印術的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在墓道時,主墓室的石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陳平安的護徒之杖橫在身前,杖頭還陽草新抽的嫩芽突然繃直——門縫裡滲出的不是預想中的屍氣,而是帶著淡淡檀香的白霧,與楚墨將軍殘影甲胄的氣息一模一樣。
“小心機關。”林九的銅錢劍突然出鞘,劍穗朱砂在石門兩側畫圈。他盯著門楣上的三溪彙流圖,那些石刻的浪花正在緩慢轉動,每道波紋裡都嵌著極小的童屍指甲,“三煞水陣眼和棺槨連在一起了,動棺材就等於動陣眼。”
石門完全開啟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主墓室中央的石棺足有尋常棺材的三倍大,棺蓋浮雕的唐甲將軍手持長槍,肩甲“忠勇侯”三字在火把下泛著青光,與楚墨殘影身上的斷章嚴絲合縫,連甲片的磨損痕跡都分毫不差。
“是將軍的棺槨……”江雪凝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被陳平安扶著站在棺側,三陰眼穿透棺蓋的刹那,突然按住石棺邊緣——那裡的鑿痕比彆處深,指尖摳下去竟摸到凹陷的刻字,“有字!”
陳平安湊過去時,正看見“此棺非棺,乃養屍地總開關”十二個字。周玄通的斷指血在石縫裡泛著微光,每個筆畫都纏著極細的還陽草根須,像是怕被陰煞教的人磨掉:“師叔早就知道這棺材的底細。”
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纏上棺角,天池水銀順著棺身蔓延,在地麵畫出巨大的七芒星:“平安師兄你看,石棺的四個角都嵌著青銅鈴,和屍傀後頸的一模一樣!”他突然踹了棺身一腳,鈴鐺發出的脆響讓墓道積水都泛起漣漪,“是用童屍的喉骨做的,聲紋能操控三煞水!”
林九的銅錢劍突然指向棺蓋中央的凹槽,那裡的形狀剛好能嵌進星圖青磚:“玄通的批注說‘開棺需合璧’,要把兩塊青磚拚在凹槽裡才能安全開啟。”他盯著陳平安懷裡的雪凝,“雪凝姑娘的純陰血得順著凹槽淋下去,中和棺材裡的煞氣。”
張啟明的醫藥箱突然“哐當”落地。他舉著放大鏡湊到棺身,鏡片下的石紋裡竟藏著西藥顆粒:“是曾祖父的手筆!”他指著“勇”字的捺筆,那裡的刻痕裡混著阿司匹林的粉末,“他當年給棺材塗過防腐藥劑,裡麵的東西……可能還沒完全屍化!”
陳平安的護心鏡碎片突然貼在棺蓋,鏡麵映出的虛影讓他瞳孔驟縮——楚墨將軍的殘魂正跪在棺內,雙手按著塊發光的甲胄碎片,每當石棺震動,他肩甲的“忠”字就會變暗,像是在拚命壓製什麼:“雪凝,你的血。”
江雪凝的純陰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凹槽裡凝成護心符。當最後一滴血滲入青磚的刹那,星圖突然發出強光,棺蓋“哢嚓”一聲向上抬起寸許,露出的縫隙裡飄出縷極淡的龍涎香,與三煞水水底的氣息完全相反。
“不對勁。”林九突然按住棺蓋,劍穗朱砂在縫隙處炸開,“裡麵沒有屍氣,反而有活人的陽氣!”他的指尖剛要探進去,就被陳平安一把拉住——縫隙裡突然伸出隻戴著唐甲的手,指甲縫裡還沾著新鮮的還陽草汁液。
“是將軍的手!”李守一的羅盤在此時瘋狂倒轉,天池水銀凝成楚墨的虛影輪廓,“他的殘魂能操控棺內的東西!”
陳平安的護徒之杖突然插進棺蓋與棺身的縫隙,杖頭還陽草瘋狂生長,將縫隙撐得更大:“師叔說這是總開關,肯定有機關。”他盯著那隻懸在半空的手,甲胄的護心鏡上刻著極小的“護”字,與斷指堂的令牌完全吻合。
江雪凝的三陰眼突然刺痛。她看見棺內鋪著的不是被褥,是陰煞教的黑色綢緞,上麵用周玄通的斷指血畫著護心陣,陣眼處的甲胄碎片正在發光,與陳平安懷裡的半塊嚴絲合縫:“陳公子快看綢緞背麵!有總壇的地圖!”
林九扯出綢緞的動作太急,帶動棺內的機關發出“哢噠”聲。主墓室的地麵突然震動,三煞水開始順著石縫倒灌,水麵漂浮的童屍指甲紛紛豎起,指向石棺的方向:“趙山河啟動養屍地了!”他突然將星圖青磚按進凹槽,“快開棺拿甲胄,再晚就被水淹了!”
棺蓋完全開啟的瞬間,所有人都被裡麵的景象驚住。沒有腐爛的屍身,隻有套完整的唐甲懸浮在半空,甲胄胸口的護心鏡上,“大唐忠勇侯楚墨”七個字金光閃閃,每個筆畫都在流動,像是有活的龍氣在裡麵遊走。
“是將軍的甲胄!”江雪凝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伸手去碰肩甲的刹那,甲胄突然自動組合,在地麵站成楚墨殘影的模樣,手中長槍直指主墓室西側的石壁——那裡的暗格正在發光,與張啟明曾祖父醫案裡的總壇地圖完全吻合。
陳平安的護心鏡在此時炸開,碎片貼在甲胄的每個部件上。他看見周玄通的虛影在金光中顯形,正用斷指撫摸甲胄的裂縫:“平安,這甲胄養了一百年,就等雪凝的純陰血來激活。”虛影轉向石棺底部,“總開關的樞紐在棺床底下,要同時用甲胄和星圖才能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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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一突然鑽進棺底,羅盤帶纏著塊凸起的青磚:“找到了!下麵有個青銅轉盤,刻著北鬥七星!”他轉動轉盤的瞬間,主墓室的積水突然停止上漲,“周師叔說的沒錯,這棺材真能控製養屍地!”
張啟明的西醫檢測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他盯著屏幕上的能量波形,突然指向甲胄的護心鏡:“裡麵有活物的心跳聲!頻率和雪凝姑娘的完全一致!”他的鋼筆在記錄紙上劃出驚歎號,“是楚墨將軍的生魂!被封在甲胄裡了!”
林九的銅錢劍突然在門口炸響,劍穗朱砂纏著團黑霧:“趙山河來了!”他用劍鞘挑開黑霧,裡麵滾出七顆童屍的頭骨,每個眼眶裡都嵌著西藥片,“他把七童煉傀術的煞氣全引過來了,想借棺材的總開關激活萬屍龍!”
石棺在此時劇烈震動,甲胄的護心鏡突然裂開。陳平安撲過去扶住搖晃的長槍時,聽見楚墨殘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穿透百年的清晰:“雪凝,用你的血補護心鏡!快!”
江雪凝的純陰血順著指尖滴在裂縫處,甲胄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陳平安看見無數細小的光點從棺內飛出,融入楚墨的殘影,原本透明的輪廓漸漸凝實,肩甲“忠勇侯”三字終於完整顯形,在火把下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是還陽的征兆……”陳平安的護徒之杖在地麵頓了三下,杖頭還陽草纏住甲胄的腳踝,“師叔的布局,就是讓將軍借甲胄還陽!”
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繃直,指向主墓室的穹頂:“平安師兄快看!星圖青磚在發光,和甲胄的光連在一起了!”他轉動棺底的青銅轉盤,穹頂的石刻星圖突然轉動,與地麵的七芒星完全重合,“是終極護心陣!能淨化整個養屍地的煞氣!”
趙山河的怒吼在此時從墓道傳來,帶著氣急敗壞的瘋狂:“休想!”黑霧中伸出無數屍傀的手臂,抓向石棺的青銅轉盤,“這養屍地是我用一百年童屍喂出來的,誰也彆想毀了它!”
江雪凝突然擋在轉盤前,純陰血在身前凝成護罩。她的三陰眼穿透黑霧,看見趙山河手裡舉著的鎖魂鈴正在發光,鈴身的童屍臉正一個個消失,顯然是在獻祭最後的煞氣:“陳公子,啟動護心陣!彆管我!”
陳平安握緊楚墨的長槍,槍杆傳來的溫度燙得驚人。他看著雪凝在護罩後對自己點頭,突然明白周玄通刻“此棺非棺”的深意——這不僅是養屍地的總開關,更是將軍還陽的祭壇,是斷指堂守護百年的信念具象。
“林師伯護陣!”陳平安的聲音在主墓室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守一穩住轉盤,張大夫照顧雪凝!”他將星圖青磚按進甲胄護心鏡的刹那,整個鷹嘴崖突然傳來地脈愈合的轟鳴,“楚墨將軍,該歸位了!”
甲胄在此時完全融入殘影,楚墨的長槍橫掃出的金光將黑霧撕裂。陳平安看著將軍的身影衝向趙山河,突然低頭看向石棺——棺底的刻字在金光中顯形出最後一句:“總開關需以忠勇魂封,缺一不可。”
他突然明白,這張忠勇侯的全卷,從來不是刻在石棺上的字,是流淌在血脈裡的守護,是跨越百年的約定,是此刻所有人並肩作戰的決心。
主墓室的積水在護心陣中漸漸退去,露出的青磚上,周玄通的斷指血與楚墨的甲胄光、江雪凝的純陰血交織,凝成永不褪色的“護心”二字。
而趙山河的慘叫與將軍的槍鳴,正在墓道深處交織,預示著終極對決的來臨。陳平安握緊身邊雪凝的手,知道他們即將揭開陰煞教最後的秘密,完成周玄通未儘的使命。
因為忠勇二字,從來不是刻在棺槨上的墓誌銘,是刻在骨子裡的信念,是無論何時都不會熄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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